瑶还没睡,正对着桌上一堆东西,考虑给自己的脸变个什么样子,她这习惯了易容改扮的,整天以本来面目晃在公差眼前,总有种没穿衣服的不自在错觉。
南星让她好好照料着烂醉如泥的唐昕,自己在木盆边用功了些酒出来,这才返回唐远秋那边,入座再战。
不多时,第一条猪吃完,豆子也被捏了个净,第三坛酒下肚,唐醉晚终于也开始有了点醉意,那朦朦胧胧的眼波,仿佛大胆了许多。
“你可知道,她为何叫唐醉晚么?”将另一条猪放在唐醉晚面前后,唐远秋看向南星,忽然问道。
南星哪里答得出,只好道:“外甥不知。想来……是她父给起的吧。”“错,这是她起的。”唐远秋哈哈一笑,眉宇间浮现出一股苦涩,“这是她为了提醒我,我当年犯下的错。”唐醉晚微笑不语,白生生的小手紧握着那柄薄而锐利的小刀,灵巧地一片片切。
听上去,接下来似乎要有什么家丑冒头,南星略一犹豫,道:“舅舅不是说,今只喝酒,不谈杂事么?”“谈事的时候,不喝便是。谈完再喝。”唐远秋将酒碗一扣,淡淡道,“再者说,这也不是杂事。”南星打量着桌边两人神,暂且云山雾罩摸不清状况,只得道:“好,那就谈完再喝。”“实不相瞒,醉晚,其实是我女儿。”闻言,南星瞠目结,论惊讶程度,大概只有听人说唐昕是他姐姐才能比拟。
倒不是说这两人的父女关系有多么惊世骇俗,豪门世家那些龌龊事,他娘时常讲,讲唐门的,讲南世家的,偶尔还会讲讲从他师父那边听来的京城秘闻。
他惊讶,要还是不明白唐远秋突然自爆家丑,究竟意何为。
他看向唐醉晚,用眼神询问,唐远秋是不是已经喝多了,只是外表看不出来。
唐醉晚盈盈一笑,轻声道:“醉晚确是不之女,家从隐瞒,只不过此生此世,我都只会叫他伯父。”我看你们两个都醉了……南星摸摸下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不行还是把碗摆好接着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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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觉得我喝多了?”唐远秋嗤笑一声,二在倒扣碗底上轻轻敲击,敲出颇为悠扬的旋律,口道,“其实我肯来跟你喝酒,就是因为醉晚求我。她第一次求我,我自然要为她办到。她肯为你求我,那么,我为她多说几句,也尝不可。我虽然厌恶她的,但醉晚这个女儿,我还是很认同的。”“恕外甥愚钝,尚且不知此事与我有何关系。”南星苦笑道,隐约觉得,这顿酒似乎没想象那么好喝。
“她嫁过门那年,正是我最放浪形骸的时候。”唐远秋仿佛陷入到了什么回忆之,双眼半眯,尖围绕着那光滑碗底缓缓打转,“我只当她是个寻常富户的小家碧玉,却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不甘心在没用的偏房里庸庸碌碌。”“她说她根骨好,想要武。我是长房大哥,就张罗几个女子为她验了验身,结果,平平无奇。”唐远秋的语速越发缓慢,“但没想到,她那时,就惦记上了我。”说到这里,唐醉晚忽然端起酒碗饮了几大口,上带着闪闪发亮的酒液,微笑道:“我子随我娘,南公子,我也跟着伯父说句实话,我此刻,也已经惦记上了你。”“醉晚。”唐远秋颇为嗔怪道,“你娘当初还是十分矜持的。”唐醉晚笑道:“可我不是还有着伯父你的一半骨么。你遇到喜欢的女子,不都是先示好追求再说么。”唐远秋怔了一下,跟着哈哈一笑,道:“不错,横竖是喜欢的,为何不先近一下。”旋即,他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但当初我并没看上你,因为你父……我其实一直是觉得亏欠了的。我们这一代的争斗,本不该牵连到他一个武的庶子……”唐醉晚柔声道:“伯父,爹爹从有过半点责怪之意,否则,也不会与我娘伉俪深至今了。”南星忍不住又摸了摸下巴,心想,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得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可显然,唐远秋要说的话和他有关,他想就此告辞都没有机会。
唐远秋望着倒扣酒碗木然片刻,缓缓道:“罢了,那两人的事,我也不想知道那许多。他们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醉晚,今你要我说的话,你当真已经想好?”唐醉晚微微颔首,星眸更亮,“是,醉晚已经决定。伯父想必也知道,我们山腰庄子里的姑娘,并没什么机会挑三拣四。伯父,你忍心看醉晚与她们一般下场么?”唐远秋沉片刻,微微一笑,抬头道:“南星,你大概已经猜出我要说什么了吧?”南星点点头,“是,只不过……事出突然,我先前的确没有想到。”“不妨,论,醉晚知书达理,婉乖顺,论模样,比唐青逊几分,和唐昕起码是不相上下,论出身差些,可你从唐门弄走的两个姑娘,也都是庶出,加上我这个爹,总不输给她俩。”南星苦笑道:“可……这事又不是如此比法。总要两相悦才好。”“你是南熙的儿子,我不信你会嫌弃醉晚。你大可放心,我知道你已经娶妻,是暮剑阁白家的女婿,醉晚要的只是个能让她满意的归宿,大还是小,与多少人分享,她既然开了口,肯定是仔细斟酌过。”唐远秋双眼一瞪,盯着南星道,“我已了你一个大忙,作为报答,要你带走我女儿,不过分吧?”南星趁机问道:“不知那个‘大忙’,对此有何话说?”唐远秋投来赞许一瞥,道:“这就只能过后再问了。不过既然你往家里领人并不看重武修为,想来她应该也不在乎醉晚并习武才对。”这话等于委婉承认,唐月依的下落,他一清二楚。想必,那些治伤的,就是为了给她用的。南星心一宽,柔声道:“那,敢问舅舅所说的‘带走’,可有什么明确要求?”本以为对方会趁机提出纳妾之类的说法,不料唐远秋侧眼望向窗外,只是颇为惆怅道:“带走便是带走,只要你能带她离开唐门,离开这是非之地,将她收在身边也好,安顿往他也罢,就都看醉晚自己的造化了。我岂能再要求那么多……”唐醉晚莞尔一笑,将酒坛双手捧住,抱开几寸,柔声道:“伯父,你醉了。”“是啊,我那一晚……的确醉得厉害,可偏偏又没有醉到不能动女人。看来……我今晚也该醉了。”唐远秋自嘲一笑,缓缓起身,“南星,我已醉了,但醉晚还没有,你们继续喝吧,若喝得太多,里屋可以休息,我走了。后山的花,我不去看一眼,睡不着的。告辞。”南星起身道:“舅舅,你……这便要走了?”唐远秋一笑,背对他道:“我醉了,不走,留着出丑么?”他迈出门槛,脚下略略一顿,沉声道,“唐家的事,唐昕和唐青知道的不过是近些年的,想知道往事,你不必陪我喝酒,陪醉晚喝就是。这些年她时常来陪我,你可能想问我的,她都知道。”唐醉晚微一躬身,柔声道:“伯父路上小心,醉晚陪南公子再对酌片刻,就不远送了。”“不必了,我还没有醉到回不去的地步。”不知为何,南星跟到门口,看着远远消失在小路尽头的唐远秋背影,总觉得比起对上罗傲的时候,此刻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唐门武功重视暗器、擒拿、身法,并不注重功,年一大,目力、体力、力皆会衰退的况下,武准就会跟着大打折扣。因此,整个唐家堡各要紧之地,几乎都是以青壮年为骨运转。
唐远秋这样的手,难道也避不过岁月的飞刀么?
“星哥哥,”唐醉晚垂手一拂,轻轻关上房门,口换了个颇为昵的称呼,“酒还有很多呢。”这称呼唐青也惯常使用,但唐青如此唤他的时候,往往嗓音软细尾调上扬,听进耳里娇甜酥软,恍若。而唐醉晚喊出来,则柔顺自然,就像是真跟在他身后一路长大的小表妹,密无间。
“醉晚,”他也顺推舟,换了更昵些的语调,入座道,“你父……伯父希望我带走你,你当真也如此希望么?”唐醉晚略一颔首,轻声道:“醉晚若是不愿,伯父自然不会特地来提。”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