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全Y省,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不尽人意。
我俩、还有聂心驰,刚来重案一组的时候也心气高过、也热血,遇到了有些类似的问题,比如看到别的兄弟单位或者下级单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地鸡毛的啊,之类的……嗨,咱们讲就叫它」脏事儿「吧,我俩其实也分别向上头反映过、报告过,但后续呢?我告诉你,上头那帮人不理会,那都是阿弥陀佛了!关键是过后,上面那些人,肯定会因为一些别的什么事情找你的茬你知道吗?他们有的是招数不让你好过!我不知道你看不看新闻,昨天聂仕铭聂厅座上了国家电视台的节目,你看了吗?」「国家电视台又怎么样?」「聂厅座在上节目的时候,还宣扬咱们Y省的警察工作是」孜孜不倦、欣欣向荣;制度完善、系统完美「。
结果你今天马上要交上去一份报告,还是我俩署名的,这不是上赶着打人家聂厅长的脸吗!」我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案件报告,生生感觉自己是张着个大嘴、却突然被人朝着口腔里丢进去了一个瓶盖一样,明明有话想讲却愣是被人噎着不让说:「不是……问题我这怎么就算打了聂厅长的脸了?我又没站出来骂街、我也没把这些东西发到媒体上、或者别的机构别的单位的,我就是交一个案情报告又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我之前跟夏雪平一起写周正续妻子失踪和沈福财全家被杀的报告的时候,夏雪平就把H乡的那些弊病都写进报告里了,不也没怎么样么?」「那H乡的事情,上头给解决了了么?」许常诺反过来对我问道,「况且我跟你讲,秋岩,夏组长为啥会得罪那么老些人?就是因为她自己一意孤行,这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直口快全都跟人往出怼,咱们怎么劝都不听!艾立威那小子,是,之前是把咱们大家都蒙蔽了,但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也没错,他也劝过夏雪平这种事别往上报,夏组长那时候多信任他你不是不知道,但夏组长照样我行我素,她倔起来那样,给艾立威那个亡命徒好几回吓得都满脑门冒冷汗!秋岩,咱们平时也都挺佩服夏组长的,但我告诉你,轮到我们了,我们还真就没她那么头铁!……你说干嘛呀你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案子都破了差不多得了呗!」「我……」「秋岩,我这么跟你说吧……咳咳!」白浩远也十分不高兴地看着我,清了清嗓子,情绪也有些激动,「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对诚实守信也是正确的,尤其对于我们警察来说,可是有些事真的不能多嘴!我也不管别人了,你在这,老许也在,那老姚今天值班也在这,大家也都不是外人:我跟佳期的事情,现在在局里闹得已经挺大了,省厅要不要查我和佳期,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为啥这么找几个赶紧破罗佳蔓的案子?我不就是合计着用这个来盖过我俩关系的影响、一俊遮百丑吗?秋岩,你要这时候,非得去戳省厅的软肋、非得去抽人家脸,你这真是要我和佳期的命啦!」话听到这,虽然许常诺和白浩远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倒是已经咂摸出来一点味道了:其一,像J县这种到了今年还没把信息网络建立起来、且越搞越回旋的事情,搞不好跟省厅方面某些大员官老爷有关系:其二,许常诺和白浩远基本上是在怨我把事情加在了他俩的案情报告上,生怕害怕万一惹了那个官大人不高兴,自己回去承担这个责任。
「我明白你俩的意思了,是我考虑不周……」我只好带着歉意地点了点头,但接着说道:「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不提啊,万一以后再有个比罗佳蔓这案子更复杂、更诡谲的大案要案出现怎么办?然后上峰那帮人,他们是躲清闲了,却又逼着咱们三天两天就得尽快破案、给咱们丢上十二道金牌,咱们如果没办法按时交差,上面还是会责骂咱们,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面对这个问题,白浩远跟许常诺两个人却相顾茫然,全都泄了气。
我看着他们两个,其实心中满是感慨,在我小的时候,莫说夏雪平了,那个时候还活着的舅舅舅妈、年轻时候总来串门的徐远,还有他们当年的一众同事,每个人都是满腔热血,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只是个普通的刑警,但在他们的脸上时时刻刻都镌刻着八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其实已经算是够没志向的「宽松世代」,但我也清楚对于一些问题必须有所为,但是在我面前的这些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前辈兄长们一个个竟然如此犬儒,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今天这个样子。
「那这样吧,」我把手放在键盘上,把自己的名字敲击到了他们两个的名字前面,「这样可以吗?咱们局档案出、人事处,省厅的审计课、刑事案件审核处都有相关的备案,这案子还是你俩主办,我这不算抢功;但是关于J县信息网络技术不完善的问题我还是要说,但我把名字放在你俩前面,这样的话如果上面那帮官僚大员们想找茬,是缸是雷我都顶了。
怎么样?」白浩远立刻抬起头:「秋岩,你真别这么倔强幼稚……」却被许常诺直接打断了话音:「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这样?到时候可别说我和老远儿没劝过你」「我不是没被督导组那帮人处分过,」我抬起头盯着许常诺充满嫌弃和惧怕的双眼,「而且这个逻辑我很迷惑:有收拾我的工夫干嘛不去把J县的软件硬件都给搞好一点?我倒是想看看,省厅那帮人还能干点啥?」「行,那我没意见。
我回家了」许常诺说着,把自己的大衣披上了。
「你落我车上睡那件我给别人穿了,我会去跟后勤说一声让他们把被服费算我工资上」我对着许常诺的背影吆喝了一声,这家伙却头也没回地出了办公室。
等许常诺离开了,白浩远才接着说道:「秋岩,我知道你应该听说过一些胡副厅长跟雪平姐之间不对付的事情,但我真觉得你没必要什么事都跟省厅硬杠,组长跟胡敬鲂关系差,你不更应该稍稍在那些人面前圆滑一点吗?我还是建议你……」「不用说了,白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主意已经拿定了。
我其实从念警专那天起,就没想着以后做个圆滑的人。
并且我说的这事情,不是说想圆滑就能圆过去的,这些问题对于咱们以后来说兴许真是个致命的问题」我对白浩远解释道,「谢谢你的好意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在铁了心的想朝着夏雪平的道路走?」「不仅是朝着的道路走,而且我还想追上她,跟她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算是我唱高调吧,也是我的心里话」「那行,一切随你啦!呵呵,没想到几个月以前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的何秋岩,居然这么大的心,而且还能跟我说自己的心里话啦!」白浩远只好笑着对我点点头,「那差不多我也回去了。
晚饭的时候佳期说她胃不太舒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去门口右拐那家」灶头旺「,找耿老板点份海鲜粥和羊肉烧麦吧,养胃。
账直接算我头上,我还给夏雪平点了份砂锅煲,等下才能去取。
明天反正也没啥事情,你和胡师姐用不着来这么早」「哈哈,那就谢谢代组长了。
你也早点回家,别让雪平姐和你妹妹在家等着急了」「嗯,晚安」白浩远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差不多几晌,姚国雄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接了点热水,然后便下了楼,也没跟我打招呼,我也全然不知他去了哪。
我把案件报告发给了徐远并抄送给了沈量才后,又上楼越过长廊看了一眼被收押后的康维麟,这家伙吃了局里统一发放给嫌疑人的便当宵夜后也躺在单人铺上休息起来。
看了看时间,估计再没多一会耿哥那边的乌鸡汤应该快要炖好,我便准备去他店里等一会。
刚从长廊折返回警局大楼三楼,我正好跟推门而出的沈量才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