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量才这种向来批判别人、打脸他自己的话,我真是觉得无趣又无意义,而梦君也听不懂也不喜欢听这些官面儿上的话,我俩索性都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十分钟的沈氏长篇大论之后,便手牵手走出了食堂上了车。
「你们副局长倒是真有意思,什么事儿都能跟政治联系上……比我爸周围那帮人还无聊!」车子发动之前,蔡梦君又回头看了一眼食堂门口。
「他就这样一个人,没办法。
我其实没那个头脑,不懂政治、不懂选票,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到现在其实都没去投票呢;但是局里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们跟着这次大选一起打鸡血的真是不老少。
圣诞节前后不是在四昌街有因为这个械斗的么,所以自打那之后,局里出了一个新规:在警局所属办公生活区域内,不得谈论除与案件相关外的政治议题,违者罚款,举报者有奖。
所以说,姑娘啊,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山外风起云涌。
我其实也是。
但我觉得我们这位沈副局有句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啥话呢?」「他说过,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不是跟政治有关的,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吃喝拉撒」「哈!那你我在一起吃饭、一起手牵手,这也算政治行为啊?」「咱俩肯定不觉得是啊。
但是在他们看来,我这就是站到你父亲那边去了;而在此之前,他们仅凭我跟张霁隆的关系,『群体性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一直都是个『红色主义者』,现在我跟你在一起,算是一种『叛变』」蔡梦君撇了撇嘴,摇头道:「成天满脑子思潮的人可真可怕。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听从我父亲的命令,去学法律和政治的原因——我之前好像没跟你说过,我高中的时候,爸爸一直要求我学法律,其实我最想学的是绘画或者古典音乐。
现在我学了商科,也就是妥协之后的结果」「这不是巧了么?我现在当警察,一开始也不完全是出于我自己喜欢。
所以,我俩都是经历过妥协,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不过,你看看,这妥协之后,也有美丽的风景不是么?」我看了看蔡梦君,牵起了她的手。
「哼,油嘴滑舌!那你当初妥协,是为了跟夏阿姨证明你自己?」「对」「你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何秋岩。
嘿嘿,我想听关于你的真实的故事,你这次可不许骗我」「哈哈,好」于是,我给她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我和父亲在Y大校园里跑步、踩雪,小时候我经常被夏雪平在不留神的时候欺负哭后、她又用着满溢的母爱抚慰我,小时候美茵一边在后面挑衅我跟她吵架、在泥泞里摔跤推搡、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先掉眼泪、回了家又怕被何老太爷跟夏雪平数落、俩人一起偷偷溜到卫生间里、偷偷帮着彼此洗澡、帮着彼此洗衣服;再之后,突然在某个春节后的那天,舅舅家血流成河、焦糊味四溢,再之后,夏雪平因为几次执行任务时应激开枪却成了全民公敌、我们全家被人人肉搜索、我跟美茵上学时被同学孤立欺负,再之后,家里烧起一场大火、我跟美茵差点双双殒命,再之后,何老太爷跟夏雪平离婚,我跟美茵被父亲带着,绕着Y省上了一圈学,最后又回到了F市等等诸如此类讲给她听应该绝对安全的往事。
——但实际上,我还是跟蔡梦君撒了个谎:我说我想出来逛街,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想给自己买衣服。
于是,在我被蔡大小姐拉着,在各个男士正装专区试衣服的时候,其实我都在心不在焉地看着商场里的其他的地方。
「……我之前总看你穿皮夹克……我今早起来,看了眼你的衣橱,感觉你的西装除了今天穿的,和昨天弄脏的那套去我家吃饭时候的深蓝色毛料之外,好像也就一件了吧?你说你长得高,也不胖,身形这么好,干嘛不多弄两套西装穿呢?平时你上班能用得上,陪我约个会啦、咱们俩一起到外面参加个活动啦什么的,也都能用得上……」「嗯,那你帮我挑吧……」「这两套就挺好的……但是……哎哟,你穿黑色的也好看!穿紫色的也好看!其实我觉着你来我家呀,也用不着非得迎合我爸的口味、非得穿一套湖蓝色西装,虽然你确实是个衣架子,但是我不太喜欢那个颜色——你看,黑色和紫色多好……紫色里面配一个酒红色的衬衫……黑色……呐,里面配一个银灰色的衬衫就挺好。
但是买哪套给明天穿呢……黑色显着深沉,紫色看着贵气,这也不好选啊……嗳,秋岩,黑色和紫色你喜欢哪个颜色啊?」「嗯……那个……你看着选呗。
我也不太会选」「唔……那好吧……要不我就两套都给你买了吧,明天你就穿紫色这一套,黑色这套也挺好,咱俩走哪去哪你也都能穿,看着特别打眼儿呢!行不?」「嗯,行」「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啊?」「嗯,你问吧」「一加一在是不是等于三啊?」「嗯,一加一……」我这才醒过攥来,转过头来一看,蔡梦君正表情复杂地睁着那对儿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想了想,只能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对她尴尬地笑道:「呵呵,一加一在算错的时候等于三呗!逗我玩呢,你个小坏梦梦?」蔡梦君的那双如星辰般的硕大明眸里一时间写满了不解,但她却并不生气,只是疑惑地看着我,对我问道:「秋岩啊,你的心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能告诉我么?」「我……呵呵,我没啥事儿。
我就是……这两天累的」一听我这么说,蔡梦君这时候便徒然沮丧了起来:「嗯,那好吧……你要是累的话,咱俩回去吧」「啊?我……我没有说要回去的意思……我还寻思着,咱俩找个地方再吃个饭」「但是你都累了……对不起,我没为你着想」「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的!哪怕是你先前为了调查亦菲她爸而骗我的时候,你对我都不是这样的……」蔡梦君低着头,嘟着嘴,显然是我刚才的分神让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于是,我见状连忙安慰她了一番,然后半如实地对她说道:「我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好吧,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你都帮我挑完衣服了,我就寻思,我再去买点别的东西——那谁,夏雪平,明天就过生日了,我想给她买一件礼物」蔡梦君听了立刻睁大了眼,恍然大悟后又对我有些埋怨:「啊?原来是夏阿姨过生日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这要是没跟夏阿姨见过面也就算了,我俩都在你办公室见到了、认识了,阿姨过生日,我也得表示一下的呀!你这事情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干啥呀?还自己一个人在那合计!真是的!」「不是,主要我是不知道咋跟你说么……是,我俩之前实在一起工作,我是她的下属;现在我在咱们这个专案组里,我也算是直接接受她领导。
但实际上前一阵子吧,我和她又闹了点儿别扭,我跟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刚才把我和她之间的这些芥蒂梁子啥的都跟你讲了;问题是,之前我和她和好的时候,我还说过我要给她过一个生日。
现在情况就是,我给她过生日是肯定不可能了,你看你朋友明天过生日,我得陪你去;而且就算我不陪你去,夏雪平也是个脾气特别大的人,就算我去找她,她都不见得会应承。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刚才就有点合计,待会儿咱俩的去看看,生日我是没办法给她过了,但是我想我也应该给她准备个礼物」「那是当然的啦!妈妈过生日,儿子当然应该送礼物了呀!而且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我该送阿姨一点儿东西了」蔡梦君有些羞怯又惭愧地说道,「我这是相当于把你从夏雪平身边抢走的呢……」说者或许无意,听者万般有心。
「你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