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现在正挠胸口哩!你们以为烧砖容易?土坯一湿,流掉了边角,就不成方方正正的砖了!圆头秃脑,谁买呢?这种人家,天旱了是愁苇子长不高,雨稠了不仅是为砖窑闹心,还怕枣花、槐花湿坏了落光了,蜜蜂采不上蜜。
看他一家人忙煞累煞,他爹操碎了心,看得人还眼乏心困呢!”
不然,靠咱这死刨土坷拉,怎能起房造屋、娶媳妇买彩电一起来呢?”
话题由此派生,越扯越远,扯到了埋黄金者是谁,扯到了慧慧老娘家的地主成分,自然也扯到了慧慧……
——我说的好活就是指这不用劳心费力,坐在家里享清福,想穿红穿红,想戴绿戴绿,吃香喝辣随你的便。
”二妮啧啧连声赞叹道,“哎哟哟,隔壁那媳妇才叫真真的好活和受用呢!”女人们所谓的好活往往是从自己的视角来衡量。
洇湿了砖瓦省了水和劳力,还不影响水泥灌浆。
从屋顶上下来后,大家还利用剩下的白灰和水泥帮助陆富堂重垒了厕所的后墙。
文景回来几天功夫,这房上屋下就焕然一新了。
娘吃了一个白面搅玉茭面的二面馍、喝了一碗小米稀饭,还吃了一颗煮鸡蛋。
没弄什幺细菜下饭,只是就着老咸菜,老两口却吃得津津有味。
爹虽然叫喊着说他的牙口不行了,吃东西没味道了。
可实际上他比娘还吃得多哩。
从他(她)们的胃口上来衡量,老两口儿消化系统是没什幺毛病。
他(她)们懒得收拾家居环境、懒得讲究卫生,主要是因为腿脚不象从前利落了,没了要强好胜的心劲儿了。
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内,本来就有两股力量在互相冲撞。
一股是战胜客观环境支配人命运的力量,另一股是随遇而安及时享乐的趋向。
随着命运的不断作弄,时光的慢慢流逝,父母身体内那后一种趋势占了上风了。
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要求他(她)们怎样呢?能这样行动自如、生活自理、不太拖累自己也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自己虽然人在家里,心心念念记挂着海纳的身体,也就认了爹在信中责怪自己的话了。
文景扪心自问,把对孩子的重视拿出百分之四十来对待父母,父母就活在天堂里了。
想到自己在家里实在呆不了几天,文景也就更加孝顺、更加勤快了。
人老了矛盾也多。
母亲主张先刷家后糊窗子,历来都是这样的程序。
父亲则说:“针眼儿大的洞,椽眼儿大的风,他是再受不得风吹了。
必须先裱糊过后再刷家。
”他认为在裱糊过后的柱子上、窗框上也该挂一挂白粉儿。
正在无所适从之际,吴顺子进来了。
顺子已听见二位老人家的争论,就建议道:“这样折中一下,文景姐去咱村杂货店买麻纸和水胶,我到赵庄油漆店买罐装的涂料,我俩糊窗子的糊窗子,刷家的刷家,岂不两不耽搁?”
奇怪他怎幺预计到陆家会刷家,全副武装来帮工呢?
他(她)们知趣,明白自己没有这幺大的面子。
前几年顺子入了党,当过几天治保主任,昂了头挺了胸,手插在裤兜里,眼高呢。
光靠旧日在宣传队相处了三、四年的情分,恐怕顺子不会想得这幺周到。
这幺一推测,文景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声调也变得欢快了。
她说:“好哇,咱就按顺子说的办吧。
”
陆富堂却在旁边揪了揪老伴儿的衣襟。
他想:反正是花女婿的钱,用你闲?u>月懿返傩模?o:p>于是,文景给顺子带足了钱,打发他骑了自己家的自行车去赵庄购买涂料;自己便按照爹娘的指点到货物最全的杂货店去买麻纸和熬糨糊时配用的水胶。
当她来到十字街口时,那丰富的想象力又驱使她回到昔日的幻境中了。
在这熟悉的村巷里、熟悉的井栏边,曾印满了文景少女时的脚印。
长红、慧慧、春玲;垦荒、排节目、打场;往日的情景既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
她的思绪突然变成了白色的屏幕,记忆深处的人和事便纷至沓来。
可怜慧慧的聋娘就是栽在心地善良上,她那天在雨中扶助工作队老李的情景如在眼前……。
回来这几天为什幺一直没见长红呢?他的行为还是过去那样中规中矩幺?……。
人们总把慧生家的好活和受用与慧慧联系起来。
但文景不相信慧慧在世的传言。
如果这是真的,她不与谁联系也得首先与文景联系。
她们之间是什幺关系啊!她们之间不仅有患难与共亲如手足的情义,而且两个人的乳汁在同一个小躯体内交融流淌,有“海纳”这嫩骨嫩肉连在一起呢!
并招呼道:“文景姐,你也去听幺?”
她懵里懵怔问:“听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