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了。
母亲已经起床,正在梳洗,夜里的恐慌和罪恶感,随着黎明到来一扫而空,睡梦中的甜蜜和欢乐却依然在心头回味。
「妈,几点了?」「刚六点,你再睡会吧。
」「我不睡了,今天要去范小宇村子看戏呢。
」「傻丫头,上午的戏十点多才开哩,起这么早干啥,难得一个星期天,多睡会儿。
」刘芸是十八岁时和姚青山结婚的,那时候法定结婚年龄是男二十周岁,女十八周岁,刘芸父亲在那段特殊历史时期受到的社会冲击比较厉害,为了让女儿早点离开是非之地,事实上刘芸还不满十八周岁,就和姚青山结婚了,结婚第二年就生了姚倩倩,现如今姚倩倩十五岁多一些,刘芸还不到三十四,她嫁到酒坊镇已有十六年,这些年来,她的口音早已经和当地人毫无二致。
三十三四岁的刘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好几岁,因为多年来生活条件比较优裕,再加上她肤白貌美,在别人眼中,她看上去还不到三十,最主要的是,她父亲是知识分子,她从小在书礼环境中长大,嫁到姚家后,姚家又是典型的书礼之家,后来她又做教师,多年来的熏陶涵养,她身上的书香气质,几乎比她的姿容更有光彩。
生活对刘芸是宽厚的,同时也是残酷的,虽然经历了那段特殊历史时期,但她却没有受到任何冲击,她一直像是生活在温室中,没经历风雨也没经历炎凉,但残酷的是,生活却剥夺了她的天伦之乐,性生活的不如意以及没有儿子,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
性生活的不如意,自己抠抠摸摸,多年这样过来,她已经习惯,但自己没有生一个男孩子,这缺憾却无法填补。
她爱女儿,这是她和丈夫唯一的骨血,但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顶门立户总是软弱,大伯子姚远山一家在省城落户,姚家在酒坊镇的后继血脉,现如今只有女儿倩倩。
她自从生了女儿后,再没有怀孕,公公婆婆多有埋怨,这事儿丈夫自然知道怪不得她,公公婆婆每有怨言,姚青山便借酒浇愁,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而后借着酒劲呵斥父母,几次三番下来,公公婆婆也不敢再多说。
这都是命吧!刘芸看着镜中的自己,姿容依然如此姣好,但却要在如此残酷的缺憾中渐渐老去,她情不自禁便自怜自叹起来。
「妈,你怎么啦?」姚倩倩看到母亲若有所思,不由得关心。
乡下的孩子们都是把父母叫爹娘,镇上因为更接近都市化生活,孩子们大多把父母叫爸妈。
「哦,没怎么,我在想,去范小宇家该带些啥礼品。
」「你是老师,还要给学生带礼品吗?」「傻姑娘,人家里有长辈,咋好空手去呢。
」「长辈?范小宇他娘吗?」「嗯。
」「她和你是平辈呀!」「对你来说,可不就是长辈吗?」「哦!」姚倩倩似懂非懂应了一声,看来母亲是替自己准备礼品呢。
其实姚倩倩并不知道母亲真正的用意,因为她年纪小,母亲真正的用意暂时也不可能对她说。
刘芸喜欢范小宇这孩子,这孩子俊秀文静,性格和善,学习也刻苦用功,照现在这学习成绩来看,考上中技应该不成问题。
那年月,农村孩子若是考上中技,和考上大学差不多,不仅户口从此成为城镇户口,而且毕业后国家给分配工作,单位给分配住房,农村孩子只要考上中技,就会跳出农门,和城里人没啥差别。
刘芸有个藏在自己心里的念头,这孩子如果考上中技,和女儿就般配了,虽然他出身贫寒,和姚家不是门当户对,但若能把这孩子招赘个上门女婿,脾气性格都知根知底,八成会是一件美事。
这念头她给谁也没说过,看着女儿和范小宇相处得融洽,况且她是过来人,自然能看出女儿对这男孩子也颇为上心,这念头也就更明晰。
现如今孩子们都小,范小宇考试结果如何,都还是未知,所以这也只是个念头而已,她自然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因为有这念头,她便想着,初次去范小宇家里,怎么说也得给范小宇的母亲留一个好印象,以后如果这事儿能提,到时双方更好接触。
姚倩倩哪里知道母亲这一番心思,她起床精心梳洗打扮,收拾得妥妥帖帖,眼巴巴等着去宋家湾,母亲做的早饭虽然可口,但她却心不在焉,吃得没滋没味。
上午九点,娘俩个终于出发了。
刘芸在乡上商店里买了些白砂糖和红砂糖,又买了几袋奶粉,一些茶叶,做为礼品带上,原想再买些糖果糕饼,回头一想,昨天这孩子才给她娘俩送了些,也说了是姐姐回家带了许多,再买显然就重复了。
关于礼品,刘芸也颇费了些脑筋,礼品不宜太重,更不能太轻,还要考虑到这家都是女人孩子,烟酒这些都不适合,考虑再三,终于决定了白糖红糖和奶粉茶叶,她又特意准备了两张比较新的十元钱,想着到时以资助范小宇学费为借口给这孩子。
事实上,刘芸平时也经常给范小宇垫付一些学校收取的学杂费,并且尽量不让这孩子知道,这次去范小宇家里,因为是第一次和这孩子的家长见面,她想讨个好彩头,这二十元钱,在她心里,其实是给未来女婿的见面礼。
刘芸穿了件黑颜色西装外套,一件烟灰色打底毛衫,脖子上系了条粉红色丝巾,她一直喜欢用素色打扮,却用鲜艳的颜色点缀。
姚倩倩穿了件酒红底子白方格的毛呢薄外套,红白相间的颜色,让这女孩儿愈发娇美。
这娘俩走在乡村小路上,简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不时惹得路人侧目。
范小宇早已经迎到徐家湾岔路口,远远看见心上人和老师,娘俩个简直就像天仙落到这凡尘之中,一时之间,满腔爱慕伴随着深深的自卑,竟让这少年脸红耳赤,脚步都有些错乱踉跄起来。
他紧着几步迎上去,却不知该不该接住老师手中拎的东西,倒是刘芸大方自然的把东西递到范小宇手中,让他拎着。
姚倩倩兴奋了一夜,这时见到范小宇,反而有些忸怩,三个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她才渐渐活泼起来,和范小宇有说有笑。
范小宇今天穿上了姐姐给他带回的新衣服,男孩子看上去愈发清爽俊美,刘芸看着这两个孩子两小无嫌猜的情形,情不自禁便想起自己和丈夫,心头于是掠过一丝甜蜜,也掠过一丝惆怅。
但愿这两个孩子能如她所愿,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刘芸不由得暗暗祝愿。
范家居住的窑院虽然鄙陋,但苏桂芳爱干净,平日里常收拾得齐整利落,这天因为要接待儿子的老师,再加上女儿在家里帮手,这窑院收拾得愈发整洁。
刘芸娘俩一进院子,苏桂芳和范小丽便迎上来,寒暄一阵,让进窑洞里坐,刘芸毫不嫌弃这窑洞黑暗粗陋,落落大方进了窑洞,坐在炕沿子上和苏桂芳拉家常。
姚倩倩还是孩子心性,她毫无嫌贫爱富的心思,反而觉得这窑院和窑洞新鲜好玩,让范小宇带着她四处看。
刘芸早听人说范小宇的母亲模样好,这下终于见着了,没想到一个农村妇女,果真从容貌到气质,都和普通村妇不同,还有范小宇的姐姐,也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难怪范小宇的小模样如此俊美,遗传这东西,真是不容小觑。
苏桂芳也多次听说过东原乡这个最漂亮的女老师,她在乡上赶集时也见过,这次终于离得这么近,不由得也暗暗叹服,这老师的模样人材,确实是百里挑一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