垅后,我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汪海龙等几个坏蛋正在欺负准备和我一同挨批斗的地主崽子。
大概他是受到了威胁或打击,此时这个长的很高大却十分懦弱的地主崽子正跪在地上,抱着踩在他胸前的汪海龙的一支脚,可怜地叫着,「爷爷……海龙爷爷……」在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几个人也看到了我,「鲁小北,过来叫几声爷爷,明天批斗会上少让你挨几下。
」我轻蔑而又仇恨地迎着他们看了一会,便扭头往回走,但很快,几个坏蛋便追上了我。
我不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几个人追到我前边,堵住了我,我站定脚,直直地与他们对视着。
对峙了一会,我又朝着既定的方向往前走,他们就站在我前方,我是做好了打架的准备的,但那两个小子大概怕不是我的对手,在我即将冲撞到他们身体上时,却让开了挡着我的道,只是嘴里叫着,「鲁小北你等着,明天批斗会上有你好看。
」我不说话,继续往前走了。
因为第二天要挨斗,让人感到没面子。
这天晚饭后,我没有去外面找人玩闹,而是在家里无聊地呆着,可夏天天长,无所事事的我在屋子里磨皮擦痒地呆了一阵子,还是向着外面走去,可去哪里我却并没想好。
就在我将要走出大门时,邻居赵小凤家屋门响起,并有说话声,我扭转头望去,看到那也将要与我同时挨斗的女同学仝玉兰和她的妈妈,正从赵小凤家的屋门口出来,我便停住脚步,看着矮墙那边的几个人。
看样子是赵小凤和她妈妈在往外送客,但明显的母女二人却并不太客气。
只听赵小凤的妈妈不太耐烦地说:「哎呀她只是报个节目单念念广播词,会怎幺开又不是她说了算。
」可那个妈妈却说,「她是指导员呀,是干部,让谁多噘一会让谁少噘一会不全是她在下指示吗」,说着又转脸对着赵小凤,「是吧小凤,到时你可要多照顾你妹呀,大姨求你了……」说着说着,她的膝盖竟然打起了弯,向着地面屈下去。
看着马上就要跪下去,赵四婶赶忙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臂,「哎呀你要干什幺?我说了她说了不算的,她没那幺大的权力,那都是人家写好了她照着念的。
」那个罗嗦的妈妈仍然在唠叨,又对着自己的女儿说:「玉兰你快求求姐姐呀!」仝玉兰倒没象她妈妈那幺罗嗦,在妈妈的一再催促和拉动下,这才走到赵小凤的面前,低下头,叫了一声:「小凤姐……」就又不说话了。
赵小凤早已十分的不耐烦,这时更是一跺脚,索性掉转头往屋子里走去,走了几步又被她妈妈喊住,她停住脚,噘起小嘴站在那,不往这边看。
又罗嗦了好几句,那母女二人才终于走出了赵家的小院。
赵四婶进屋了,赵小凤仍然站在院子里。
好一会,她看到了我。
大概这时她既不想进屋,也不想去送客,便直直看着我。
我不失时机地跟她打招呼,她便向我走来。
「她们来干吗?」实际上我已经看出名堂来,但还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明天开批斗会,不是我主持吗,仝玉兰她妈妈非求我怎幺怎幺照顾她,烦死了。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了什幺,对着我说,「啊对了,你明天也要挨斗的吗,你怎幺不求我?」「求你……好哇!你要我怎幺求你?要不,我给你跪下,用嘴亲你的脚,行吗?」她终于噗哧一下笑了,「嗯,行啊!你再爬两圈,学几声狗叫,明天我让你多发会言少噘一会。
」她脸上的阴云这时才完全散去。
我也没事,她也没事,就各站在自家的院子里隔着矮墙聊了好一会,直到天渐渐黑下来,才各自回到各家的屋子里。
到了批斗会正式召开的中午,最后一次走台。
我们几个地主富农狗崽子仍然象个木头玩具般的任革命的小将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在又一次押我下台时,因为汪海龙耸我的力太大,使我一脚踩空,全身向前裁去,正欲向前跌倒的头,撞到一名小个子女生的脸上。
那女生尖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啪!」地一下,不偏不斜,正打在我的左脸上,打完,她还不忘骂了一句:「地主狗崽子!」我还没完全进入到挨斗的角色,让一个小女生这般打嘴巴,还无法忍受,便一把将那女生仍然扬着的手抓住……「地主崽子要耍流氓!」「鲁小北不老实,把他捆起来!」几个红卫兵喊起来,让原本就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出手的我更加地迟疑,很是狼狈地将那只手放开。
我的双臂再一次被汪海龙等紧紧地扭住。
这一下,很快让几分钟后即进到教室的班主任侯茹得知。
她原本就不放心我,这下更是加重了她的担心,便很是气愤地命令我在几排课桌的中间空地上噘着,然后她坐下来,用教鞭一下一下地打着我从背后高举着的手臂,一句一句地教训着我,每教训一句,就要我回答一遍还敢不敢呀,认罪不认罪呀等等。
教室里空地不大,噘着的我身边全是围观的同学,近到好多人就蹭到我身上在那围观,我很怕即是班主任又是造反副司令的侯老师,老实地按照她的问话一句句应着。
这时,刚才那个被我撞了一下的小个子女生,挤到我的面前,又一次抡起手,「啪!」地一下,打了我一个更响亮的嘴巴。
这第二次挨嘴巴,我一动也没敢动,仍旧倒背着手噘着。
说实话,在这个时候,就是让我抬头我也抬不起来了,没脸抬头了。
侯老师仍旧不放心,对着汪海龙问道:「鲁小北你们有把握吗,批斗会正式召开的时候他要不老实,不就扯我们全班阶级斗争的后腿了,我们班搞阶级斗争可是一直在全校排第一的。
」「您放心。
」汪海龙为了表示他对我的驯服程度,便又一次对着我叫起来:「鲁小北!给我站直了。
」我一直是噘着着自己的脚背的,突然直起腰,要面对众多围观的同学,脸却不知往哪里放了。
汪海龙再次下达口令:「听口令,原地跑步——走。
」我打心眼里不服他,便磨蹭着,不想照他说的去做。
侯老师发话了,声音不大,但很威严,「鲁小北,你想抗拒无产阶级对你的专政吗?」之后略一停顿,向着墙角甩了甩头,命令,「把那水筒,抱起来。
」教室的墙角,放着一只盛了大半桶水的洋皮水筒,是打扫卫生时用来洒水的。
我走过去,双手搂着筒身,抱了起来。
侯茹重复了刚才汪海龙的口令,「原地,跑步——走。
」我的脑袋里飞速地转动了几下,很快意识到如果我坏了她的面子,可能会十倍地偿还,那代价就太大太不划算了,想到这,我抱着那只装有几十斤重的水筒,原地跑起步来。
「腿抬高点!」侯老师用手中的教鞭朝着我的腿重重地打了一下。
于是我认真地踏着步子跳动,水筒中的水在我的跳动中不住地往外飞溅着大朵大朵的水花,弄的紧挨着我的同学们纷纷后退,只剩下我一个人滑稽地按照命令做着那狼狈的动作。
许多同学起哄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跟着便是一阵哄笑。
当年残酷的阶级斗争,和从记事起便耳闻目睹的父母让人欺辱的现实,让我们这些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