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划比划,你只须接得我十招,我便十年不履中土。
张君宝朗声説道:"十招之内,你未必能伤我。
但师父教训过,不可与人生事打架,我接你十招,好让你知道我少林派的武功并非浪得虚名。
你要闯少林,不许!"最后这两个字,説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何足道哈哈大笑,説不出的快活,叫道:"説而不斗,最扫兴不过。
看招,呼的一掌,便向张君宝胸口打去。
这一拳打出,初时二人相距甚远,但瞬息间掌力便急速加密,如风雨侵掠而至,猛烈殊甚。
张君宝心头原有三分忌惮,就怕他这一拳不易抵挡,哪知一待掌风及身,顿觉这股拳力虽猛,却是虚实兼并,其中颇有松散之处,当下吸一口气,双臂微张,以柔克刚,四成内力虽然化解了大半,余下三成力道也不如何厉害了。
他跟着向前跨上一步,心意相通,自然而然地使出一招"左抱月",左手一圈,已将敌人右拳封住,令他日后数招无法施展。
何足道一惊:"这小子的回旋拳力好生了得!"立即变招,笑道:"你这小子还敢卖弄!"左拳忽然圈转,快似电闪般直捣张君宝面门。
这一拳突如其来,张君宝没提防他有此一着,总算退步快极,蹬,蹬,蹬,往后连退了三步,脸上已被拳锋扫中,一阵酸痛。
何足道抢先占了有利位置,得意洋洋地道:"嘿,这招怎会又躲过了?"张君宝心道:"这人看来狂妄,武学上的确是有独到之处。
"他后退时早又凝聚了内力,这时吸一口气,叫道:"看招!"呼呼呼连击三拳。
他这三拳意在试招,并欲引诱对方破招,并非全力出击,何足道晃动大头,顷刻间身影晃动,已欺近张君宝身边,一拳虚,二拳巧,三拳五拳六拳七拳连续不断地攻了过去。
何足道连攻数十招,见对方只是未曾正面接战,但己方的攻击却每每在间不容发现之际被化解,这小鬼似乎浑然不需思索,半个脑子也不用,只凭自然而然的反应,就能应付自己的凌厉进攻,不禁越来越讶异。
见此情景,心想:"我连这黄口少年尚且对付不了,竟敢到少林寺来挑衅,岂不教天下英雄笑掉了牙齿?"当下奋起精神,叫道:"小子倒有几分本事!接得住我这招,算是很了不起了。
"何足道猛喝一声清啸,呼的一拳,向张君宝当胸猛击过去。
这一拳竟然也是自巧转拙,却是劲力非凡。
张君宝应以一招"偏花七星",双切掌推出。
拳掌相交,只听得砰的一声,张君宝这次退出五步。
何足道身子向后一倒,脸上变色,这时的少林寺前数数百人声息全无,人人皆知这一拳是何足道一生英名之所系,自是竭尽了全力。
何足道眼见自己在心上人郭襄面前,被击倒脸面尽失,心中怨恨起这少年。
众人惊骇之下,都忘了喝采,过了片刻,才爆发出一片采声。
这一来局面可就有点尴尬了,若説是何足道输了,但他那一拳明明是打中了的;若説张君宝胜了,第二招起头时他连退两步,这招何足道出尽全力,却反中了他的掌击。
这局面实在难以估量。
妙的是何足道倒在地上,半天不起来,不知他是真受伤还是假晕倒,只见张君宝上前一步,拱手説道:"承蒙前辈相让,晚辈……"他话未説完,何足道一跃而起,大声説道:「何足道啊何足道,当真是狂得可以。」
向天鸣禅师一揖到地,说道:「少林寺武功扬名千载,果然非同小可,今日令狂生大开眼界,方知盛名之下,实无虚士。佩服,佩服!」
说着转过身来,足尖一点,已飘身在数丈之外。
他停了脚步,回头对觉远道:「觉远大师,那人叫我转告一句话,说道『经书是在油中』,然后对郭襄说:郭姑娘,十年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话声甫歇,他足尖连点数下,远远的去了,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心禅七老中一个精瘦骨立的老僧突然说道:「这个弟子的武功是谁所授?」
他说话声音极是尖锐,有若寒夜枭鸣,各人听在耳都是不自禁的打个寒噤。
天鸣、无色、无相等心中均早存有这个疑问,一齐望着觉远和张君宝。
觉远师徒却呆呆站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老僧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狠狠盯着张君宝,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
觉远知道这位心禅堂的老僧辈分甚高,乃是方丈天鸣禅师的师叔,见他对张君宝如此声色俱厉,大为不解,但见他眼色之中充满了怨毒,脑海中忽地一闪,疾似电光石火般,想起了不知哪一年在藏经阁上偶然看到过的少林记事。
这心禅堂的老僧正是当年苦智座下的小弟子,恩师惨死的情景,数十年来深印心头,此时见张君宝又是不得师传而偷学武功,触动前事,自是悲愤交集。
觉远在藏经阁中管书,无书不读,猛地想起这桩旧事,霎时间满背全是冷汗,觉远不暇思索,蓦地转个圈子,两只大铁桶舞了开来,一般劲风逼得众僧不能上前,跟着挥桶一抖,铁桶中清水都泼了出来,侧过双桶,左边铁桶兜起郭襄,右边铁桶兜起张君宝。
他连转七八个圈子,那对大铁桶给他浑厚无比的内力使将开来,犹如流星锤一般,这股千斤之力,天下谁能挡得?达摩堂众弟子纷纷闪避。
觉远健步如飞,挑着张君宝和郭襄踏步下山而去。
众僧人呐喊追赶,只听得铁链拖地之声渐去渐远,追出七八里后,铁链声半点也听不到了。
觉远一担挑了两人,直奔出数十里外,方才止步,只见所到处是一座深山之中。
暮霭四合,归鸦阵阵,觉远内力虽强,这一阵舍命急驰,却也已筋疲力竭,一时之间,再也无力将铁桶卸下肩来。
张君宝与郭襄从桶中跃出,各人托起一只铁桶,从他肩头放下。
张君宝道:「师父,你歇一歇,我去寻些吃的。张君宝去了半日,只采得一大把草莓来。三人胡乱吃了,倚石休息。郭襄道:「那个昆仑三圣何足道来到少林寺,寺中无人能敌,全仗你师徒二人将他打退,才保全了少林寺的令誉。他们不来谢你,反而恶狠狠的要捉拿君宝弟弟,这般不分是非黑白,当真好没来由。」
觉远叹了口气,道:「这事须也怪不得老方丈和无相师兄,少林寺有一条寺规……」
说到这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不止。
郭襄轻轻替他捶背,说道:「你累啦,且睡一忽儿,明儿慢慢再说不迟。」
觉远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也真的累啦。」
张君宝拾些枯柴,生了个火,烤干郭襄和自己身上的衣服。
三人便在大树之下睡了。
郭襄睡到半夜,忽听得觉远喃喃自语,似在念经,当即从朦胧中醒来,只听他念道:"……彼之力方碍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头。
两手支持,一气贯通。
左重则左虚,而右已去,右重则右虚,而左已去……"郭襄心中一凛:"他念的并不是甚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佛经啊。
什么左重左虚、右重右虚,倒似是武学拳经。
"只听他又顿一顿,又念道:"……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随,有不相随处,身便散乱,其病于腰腿求之……"郭襄听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