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没出去呢,今天太阳好,把被子拿出去晒了……嗯,晚上有零下了,山上已经下雪了。爸,妈,有个事儿想跟你们说……”
“真的?!你下个月就调回南市了?!”
纪母惊讶地张大嘴,情不自禁地双手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张大嘴笑出声来,纪父在屏幕角上也露出半张笑脸。“你看看,”他对纪母说,“孩子都说了,自己能处理好。”
“我也没说她不行啊,”纪母嗔怪了他一句,回头更靠近了手机镜头一些,“小梅啊,你回来就好。这次回来了就别再天南海北到处折腾了,最好能再回江市。你这个年纪再不谈个对象呀真的是不行了。你在外边,我们在家里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你哪天就带个j国男人回来……”
“妈,”纪小梅打断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有在谈了。”
“啊?”这下纪家两口子一起把头凑过来,“真是j国人啊?”
纪小梅无奈,“不是。”
“哈哈哈……你看你,你怎么不早说呢?哪里的小伙子啊?”纪母似乎舒了一口气。
“就是江市人。”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纪母情不自禁地又拍了两下手,胳膊肘顶了下一边的纪父,丢了个喜悦的眼色,“都是江市人,知根知底,真的是最好了。那……什么时候带过来给爸妈看看呀?”
“这个……还没谈多久,再处处看吧。”纪小梅神色自若地拒绝了,她心道:这倒真是知根知底。
挂了视频,她趴回窗台,又去看远处那一排白了头的山峰。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一行西伯利亚飞来过冬的白鸟列队掠过高空。
这里是看不到和凡烈一起爬过的那座山的,但她嘴角挂着笑,眯着眼睛眺望了很久。
凡总这段时间是真的忙。
去年出货量又冲了两位数的百分点,他加了把劲儿,把厂子旁边早看上的一块空地拿下了,准备大刀阔斧地扩建工场。现在的审查严,手续也多,他对这方面不太熟,这两个月一直泡在江市,一边问人一边到处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硬挤出了两天时间,马不停蹄地飞到南边的港市去谈一个合作项目。那边的一家贸易公司很看好他们的产品,想要一起开拓海外市场。
在回江市的候机休息室里,他感觉脑子都有点涣散了,但心情很好。这次的项目谈得算是顺利,更主要的是,他定做的一对戒指也完工了,这次来港市他亲自去店里取了回来。
凡烈忍不住又把那个深蓝色的小绒盒子掏出来打开,仔细打量。戒指正面有两道大气又不失优雅的山峰形弧线,男戒厚重,女戒在山棱上镶了几颗钻,内侧简单地刻着f&j。
他抚摸着戒指咧了咧嘴,然后小心地收了起来,靠在大沙发上闭眼养神,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凡烈回到了那条雪沟里。
登山靴下是已经被踩成深色的雪地小径,他正一步一步往高处走去。山谷中的风声拍过耳边,脚底下传来让人惊心胆战的哗哗流水声。
突然,远远传来阵阵惊呼。凡烈抬头一看,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崖上崩裂落下,直往他的方向砸了过来!
“小梅!快跑!”
梦中他似乎是在歇斯底里地高呼,却没有看到纪小梅的丝毫身影。他再回头,这一瞬间岩石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在惊醒的前一刻,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小梅是掉进雪缝了?还是已经被碾碎了?
凡烈擦擦额头的冷汗,看看腕表,才睡了五分钟不到。
我操!这他妈都是什么鬼东西……他心里骂了几句。觉应该是睡不成了,他调整了下姿势,把手机掏出来点开脸书,关注了这次谈合作的贸易公司。
然后,凡烈的眼睛停在了两个月前那个诡异的消息界面上。
—你是的“稳定关系”的朋友吗?
“是谁?”他嘀咕了一声,点开了这个陌生账号。
这个号的资料里几乎什么都没写,但时不时会发一些讽刺j国政界的短评,凡烈的半桶水英文水平也懒得仔细看。这个号没有加任何好友,他就点开关注翻了翻,皱起了眉头。
这都关注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深度快感,绝顶尖叫,性感带开发?……
他一直翻到最下面,果然看到一个叫 的账号。突然,他坐直了身体,把这个的头像点开仔细观察,然后思考了一会儿,他点开很久以前手机里下载的一张图片。
那是他去年从纪小梅朋友圈里保存下来的一张日出山头的照片。他来回切着对比了好几遍,可以肯定,一模一样。
凡烈不由屏住了呼吸,开始仔细查看这个叫的账号。各项资料密密麻麻,但明显都是胡乱填的。他一项项地看下去,也可能是这个人疏忽,注册账号时的邮箱显示了出来。
他喉头哽动了一下。这个邮箱的拼写,是纪小梅名字的中文拼音。
凡烈急切地往下拉,想看看不为他所知的这几年里纪小梅都有过什么生活,看过什么风景,交过什么朋友。也许因为过于诡异,看着看着,他听见胸腔里砰砰的声音在逐渐放大,手心有冷汗渗出。
如果这个账号真是纪小梅的话,他会觉得,是不是这几年恶徒掳走了她,把她关进地底的水牢里,然后往水中倒了一篓蛇。
他把手机正面朝下扑在沙发上,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部,试图平息心中的惊讶和恐惧。
这里的发布内容都是画稿,简单的白纸和黑色铅笔,打光也很随意,相机简陋地拍完就上传了,并没有什么精心的后期加工。
尽管如此,那些画还是震慑人心。
所有的画都风格类似,各种形状的巨大的触手扭曲着,贴着地板,墙壁和天花板游走。有的触手被斩断,断肢处喷出深色粘稠的液体。无数断掉的肢体和数量巨大成堆……说不出名字的软体,凡烈愿称之为肉块或者肉芽,混在一起。明明是静止画,却让人觉得它们在蠕动,安静的时候似乎还能听见它们互相推搡挤压的声音。
凡烈的脸色不太好,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密集恐惧”的可怕,甚至开始觉得反胃。
他开始意识到,纪小梅可能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他。
凡烈定了定心神,回到消息界面,犹豫了片刻回了一条消息。
-你是的朋友吗?
没想到对方几乎是马上回了过来
-是。
凡烈的心跳又加快了,他紧盯手机屏幕,努力拼凑着有限的单词。
-为什要画这些?
对方很快回道:
-我不知道,我关注她时她就已经在画了。
看到对方很自然的用了“她”,凡烈愈加肯定了这就是纪小梅,他掉头把的发布页面拉到底仔细查看。
纪小梅应该是来j国后不久时创建的账号,最开始一口气上传了很多画稿。与最新作品相比,这些画的笔法还显得稚嫩,线条大多模模糊糊,也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凡烈看了下,最早的几张画上签着的日期,竟然是高三暑假。接着就是两年后,凡烈依稀记得,这个时候他们似乎正在闹分手。后来纪小梅又陆陆续续地上传了很多作品,最后一张的上传时间是去年二人重逢前不久。
休息室内的登机广播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匆匆拿起手提皮包和外套,单手捏着手机,边打字边快步向登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