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断了一臂的,好像是崆峒的断空子。他的胳膊……就是月儿
姐姐砍断的。”
慕容极眉心紧锁,举着火把四处转了一圈,在树边一愣,喊道:“云姑娘,
过来。”
云盼情赶忙过去,低头一看,草地上掉着一件连着里衬的裙子,腰带被压在
下面,露出短短一截。看上面血迹斑斑,分明就是聂月儿的衣物。
她脑中登时轰的一下,慌道:“这……这是怎么事……是谁?谁干的?”
已经转到树后的慕容极沉声道:“也许,并不太难猜。”
云盼情跟着绕了过去,才看到另一边的草丛旁掉着一个破布口袋,附近的脚
印十分凌乱,有深有浅,显然是几个人匆匆从这里走过,其中有人负着重物。
慕容极用木棍挑起那个口袋,轻轻一抖,几条色彩斑斓的细蛇噗噜噜掉了出
来,在地上纠成一团,嘶嘶吐信。
“看来,咱们得去找丐帮叙叙旧了。”慕容极眼底闪过一丝寒意,缓缓说道。
云盼情心急如焚,望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想,聂大哥这时候到底
跑去了什么地方?月儿姐姐危在旦夕,你难道当真不想管她了么?你……到底在
想什么?
没人知道聂阳这时候正在想什么。
从他呆滞的眼神来看,他也许什么都没在想。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布满蛛丝的窗户,眼底的血丝比那些蛛还要密集。
没人想到聂阳并没有离开聂宅。自然,也就没人找得到他。
即使体内的真气已经狂走迷乱,翻过那堵并不高的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难事。
已经默默守护了那里不知多少年月的屋门早已朽烂,门锁形同虚设,聂阳用
力一扭,腐朽的木片就连着门鼻一起落在地上。
屋里很干净,可见平时烧剩的灰烬都被细心扫走。
他就呆呆地坐在这间屋子里,蜷缩在最里侧的屋角,视线穿过朽烂的屋梁下
方的空间,落在朽烂的窗棂中央。
大红嫁衣,大红绣鞋,雪白的长绫,雪白的面孔。
当年,他的母亲就是悬在这样的地方,丢下了自己甫出生的儿子,命归九幽。
外面的喧嚣似乎还在持续,隐约还传来了谁的惨叫。
他眨了眨眼,满面木然。仅有面颊的肌肉,在不停地隐隐抽动。
渐渐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静的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他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捂住了嘴巴,血腥味渗进他的嘴唇,渗进他的喉咙,
渗进他的脑海,把里面几乎被冰结的意识,冻的更加结实。
聂家的名望,聂家的宅邸,聂家的剑法,聂家的……月儿,属于聂家的一切,
都在被强行从他身上剥离。就连身上属于聂家的血脉,也在这件充满了死亡气息
的屋子中变得淡薄。
好冷……
明明已近盛夏,明明这里已是江南,可为何,他竟觉得如此的冷。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走出了屋门。
他头望了一眼,那条模糊的,红色的影子恍若依旧悬吊在屋梁下,摇晃着,
用苍白的面孔瞪视着他。
他向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他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向那个狗洞,慢慢蹲下身,从里面钻了出去。
沿着小巷,他不停地走着,只要是稍微宽阔一点的路,都会让他瑟缩着躲开。
不知道绕了多久,他才走出了房屋构筑的迷宫,走进了阴暗闷热的郊野。
没有灯笼,没有月色,乌蒙蒙的世界,一切都是黑的。
他一脚一脚的往前踏,身边的土地全部都是他的影子。
平常追逐在身后的影子,终于扩大到了整个世界那么巨大。
平常被他踩在脚下的黑暗轮廓,终于成为了他能看见的唯一颜色。
很冷,又很热。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的透湿,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漩涡依旧在奔腾,卷去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只能勉强挪动步子,拖动沉重的
身躯。
耳边传来轻轻的水流声,他颤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调整了方向,向
着那边走去。
走,不停地走,嗅到的空气越来越潮湿,不同于雨前的闷热,而是河流的清
新。
他不断地迈着步子,眼睛已经闭上。他不敢有任何念头,只要一开始思考,
身体的深处就涌出浓烈的渴望。
那是由云盼情不经意间画下的,毒龙最后的眼睛。
面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丰腴酥软的乳峰充满弹性的触感,他抬手摸了摸,跟
着,又扇了自己一掌。
脚下的步子一直没有停,足心终于传来清凉的湿气,他踩着卵石,像更深的
地方走去。
一身的汗,一身的脏污,不找到更深的水,又岂能洗净?
卵石布满了青苔,他踉跄了两下,终于还是滑倒在小溪的中央。
清澈冰凉的溪水,终于流遍了他的全身。
他闭紧双目,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如果不是阵阵鱼香钻入了鼻孔,聂阳可能还要昏睡更久。
他睁开眼,双目依然血红密布,漫长的昏睡并没给他带来任何休息和恢复,
和昏倒前相比,他唯一的不同仅仅是身上的衣服变成干爽的亵衣。
他瞪着眼望了一圈,简陋的木屋并没有什么装饰,清苦而简单。
香味从外面飘进来,是没有加多少佐料,简单的炖鱼味道。
他从床上翻下来,木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解体成七零八落
的碎片。
打开门,门外蹲着一个瘦小的老汉,正用架在卵石滩上的黑色铁锅,炖煮着
鲜美的鱼汤。老汉听到开门的声音,头冲他笑了笑,道:“伢子,醒咯?”
聂阳没有答话,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锅沸腾的鱼汤。
“年纪轻轻,咋就那么不惜命嘛,拼拼杀杀,弄得一身疤瘌,图个啥哟。”
老汉絮絮叨叨用破碗盛了两大勺鱼汤,端起来送到他脸前,“最近老有死人从那
头飘下来,你这样活着的倒是头一个。来咯,赶紧喝了,好好歇一阵子。”
聂阳默默接过鱼汤,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鱼肉,混着鱼刺,烫的要命的
鱼汤,都被他一股脑吞进了肚子。
他现在仿佛能吞下任何东西。
老汉似乎察觉了他的神情不似常人,摇了摇头,又给他盛了一碗,惋惜道:
“可惜咯,好好的年轻人,竟成了傻子。”
聂阳也不辩驳,只是一碗一碗喝着鱼汤。
好像,他真的已经成了傻子。
喝完了鱼汤,喝暖了身子,他也不答谢,而是缓缓地走到了溪边,向上游的
方向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