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之外,高文杰落后众人一步,等吕锡通出来,低声问道:「吕大人,彭大人的意思……」
吕锡通抬腿出门,得意笑道:「年轻人嘛,哪里有不爱财的?你看彭大人那小妾,如此妖娆人物,若是家中贫贱,哪里能养得起?他家里殷实,钱财大概不易收买,大爷这三百两银子不过是敲门砖罢了,想要让他俯首帖耳,只怕还要另辟蹊径才是!」
「还请大人示下!」
吕锡通看着一旁无人,拈须微笑说道:「以老夫观之,彭大人那小妾年纪只怕不小,倒是风韵犹存,我见犹怜,想来颇好这一口,大人家中小妾众多,改日不妨设宴,请彭大人过府一叙,到时酒足饭饱,再有一位熟媚妇人自荐枕席,何愁日后他不是大爷家里座上宾?」
高家大爷会心一笑,「还是大人高明!」
他随即低声问道:「那刑部批文……」
吕锡通色一肃,「这事儿明天你来县衙,我与你单独去说。」
高家大爷连忙点头答应,恭送吕锡通上轿离开。
吕锡通乘了软轿回到县衙,面上平湖无波进了后院,待丫鬟关了院门后,忽然飞起一脚,将路旁一张石桌踹翻,他疼的龇牙咧嘴,骂骂咧咧进了房间。
屋中坐着一位年长妇人,面若桃花,香腮胜雪,肌肤白里透红,一双丹凤眼水样温柔,见吕锡通进来盈盈起身,笑着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吕锡通容颜和缓下来,龇牙咧嘴骂道:「这高家老大就是个榆木棒槌!不是他家二爷托付,老夫才不管这闲事!」
女子身段玲珑娇软,正是吕锡通正妻樊氏,闺名唤作丽锦,今年三十六岁,家中虽自幼贫寒,却生了一副天生美貌,小时读了些书,与吕锡通倒是颇为相得,两人相识于贫贱之时,这些年伉俪情深,倒是羡煞旁人。
樊氏娇滴滴笑了笑说道:「高家这些年鱼肉乡里,家中膏腴满地肥的流油,如不是有那高二郎支撑,只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老爷如今与他方便,将来便是离任溪槐,有高二郎那边照应,想也不会难做,何必此时生这些闲气?」
吕锡通仍是愤愤,「非说什么那彭怜暗自出城报信走漏风声,今日一去,那小子病的要死一样,怎么偷偷出城?当着一堆人的面,就敢问我刑部批文的事!这种事也是能光天化日之下拿来说的!」
他一拍桌子,气得胡须倒竖,恨恨骂道:「高家如此目中无人,家破人亡,只怕便是近在眼前!」
樊氏闭眼一抖,却是丝毫不怕,显然早已习惯了自家老爷这般发作,温声劝道:「老爷六年再考在即,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年高家送来多少银钱,妾身这里都一一记着,老爷一分没收,难道害怕高家翻船将老爷拖下水去?老爷只需看在高二郎面上,与高家些方便,凡事依规依矩便是,左右明年二月便有结果,到时是去是留,再从长计议便是!」
吕锡通吐了口气,心绪安定下来,拉过樊氏玉手,叹息说道:「这些年若非夫人一旁时时提醒,老夫只怕早就利令智昏,与那高家盘根错节,哪有如今自在淡然?」
樊氏抬起丈夫右腿,将其放在腿上,脱了吕锡通脚上皂靴白袜,为他轻揉痛处,笑着说道:「你我夫妻相濡以沫,自然齐心协力,左右咱们也不缺钱用度,多贪多占又有何益?」
吕锡通探手一勾妇人下颌,调笑说道:「还是夫人经营有方,如若不然,哪有为夫这般自在从容?」
吕锡通为官多年,一分不贪自不可能,但他贪财有道,只做顺水人情,便是偶尔为之一件两件,有违法度之事,也都是做足手段,谨小慎微之处,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他这般谨小慎微,按说开支用度必然捉襟见肘,但樊氏生财有道,每到一地都能借势生财,天长日久之下,竟也攒下好大家财,如今吃喝用度不愁,年年还能结余不少。
吕锡通到溪槐任职多年,樊氏借着丈夫的名头做了许多生意,如今家里开着绸缎庄与珠宝店,虽说不是日进斗金,却也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樊氏嫣然一笑,媚视丈夫笑道:「老爷这般调笑,妾身可是会动情的……」
吕锡通连忙收回手来,正色说道:「大白天的,夫人注意些个……」
樊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笑着说道:「闺房之乐,老爷何必那么正经?如今倒有一样,妾身年纪不小,怕是不能再为吕家传宗接代,老爷年过四十,何不纳个妾室延续香火?」
吕锡通轻轻摇头道:「锦儿与我同甘共苦才有今日,老夫岂能喜新厌旧,另寻新欢?吕家香火能延续便延续,不能延续便罢了!再说还有芊芊,若是实在不行,将来招个赘婿便是了!」
樊氏新中一暖,叹气说道:「老爷深情厚意,妾身早已新知,只是妾身年届四十,只怕再难生育,若是再不纳妾……」
她忍住不说,吕锡通却也明白,自已如今年纪渐长,床笫之间渐渐不如从前,每日觥筹交错,早已疲不能兴,长此以往,莫说生儿育女,只怕夫妻敦伦都是问题。
樊氏又道:「芊芊眼看便到家人的年纪,若是在招个赘婿,只怕便误了终身大事,妾身思来想去,还是为老爷多纳几房妾室的好……」
「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吕锡通抽回腿来,光着脚站起身来,躲进了西侧书房。
樊氏看得好笑,却也不敢过分相逼,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出门来到女儿闺房。
闺阁之中,一个娇俏少女正揽镜梳妆,闻听门响,见是樊氏进来,连忙起身笑道:「母亲怎么来了?」
樊氏笑了笑说道:「为娘过来看看你,今日可曾出门去走走?」
少女便是吕锡通爱女吕芊芊,年方二八,正是思春年华,她与乃母酷肖,只是眉眼像极了父亲,面容娇俏可爱,气色却有些苍白。
「女儿一会儿便出去,到后面花园转转,母亲可要同去?」吕芊芊话音柔弱,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樊氏溺爱点头,携着女儿冰凉玉手,一起到后院花园散步。
冬日暖阳遍洒大地,天地间一片融融之意,母女两个携手同行,彼此窃窃私语。
「女儿之前能听见父亲发火了,不知道又是因为何事?」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公家的事罢了!」樊氏无可奈何,丈夫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要到家里来发泄,这个脾气当年便有,如今年长一些虽然好了不少,却仍是难以杜绝。
「母亲这些年一直不让父亲晋升,却不知是何道理?」吕芊芊问出新中疑惑,她如今知道,父亲任过四个地方的县令,却一直迁延不去得不到升迁,根源便是母亲居中安排,否则以父亲资历,如今只怕做到四品知府怕也不难。
「还能因为什么?你父亲外柔内刚,看着像是一团和气,其实极易发怒,若让他春风得意,怕是不知要闯下多大祸事来!」樊氏柔声低语,也不与女儿隐瞒,小声说道:「古人云『相夫教子』,何谓『相』?为娘这般,便是『相』了……」
「女儿还是不懂……」
「世间诸事,都要德才配位,无才无德,便要清静无为,不做便是不错;有才无德,便要谨小慎微,不等高位;有德无才,便不能事无巨细,选贤任能,好过自已亲力亲为……」
「至于才德兼备之人,世间本就少有,大多时候又都限于出身、际遇,难以德才配位……」樊氏悄声说道:「你父性子刚愎自用,简而少谋,做个县令已经危机四伏,若是做个知府,怕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