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呵呵地站着。
风铃一响,门吱呀推开。门是早上发现锈了的,师傅迟些才能来。
江重意站直了,看到熟悉的夹克和靴子,认出了来人,嘴角陡然耷拉。
“警官。”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平常的喊欢迎的音量。
但男人一滞。他换下警服,套上这件许久没洗的外套,将车停在另一条街,想的是不打扰了江重意。他是经过,开小差小跑来的,没料江重意记了仇,大大咧咧的喊他。
江重意身后的店员望了过来,僵了一瞬。
男人说:“我来买杯咖啡。要……招牌拿铁,加浓加糖。”
江重意打出小票。
男人的前面还有四杯,他看着咖啡液滴答滴答,隔着一段距离,但滴珠掉在透明杯里的啪嗒声在耳边响亮,一滴接一滴地落,眼睛看着,瞳孔涣散,意识模糊。男人很快眨眼,移开视线,说:“那个明星的案件,已经有了结果,是情杀。”
他的声音轻,发虚。
“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江重意不看他。
“很抱歉,上次我假公济私,提起了你的伤心事。”男人盯着江重意,试图在她的五官找到一丝破绽。
江重意风轻云淡,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睫毛抖啊抖,眼线细细一条,嘴角平着,没有咬牙没有抿嘴。
男人加重了语气,说:“但是我不认为是冤枉了你。”
哪怕毫无证据支撑他的观点,他也笃定道。
江奇禄也惯用这副轻蔑的态度。
江重意嗤笑,不理会男人。
男人咬着牙关,拿了咖啡离开,站在店外望了一分钟。
江重意看向男人,遥遥一看,男人的五官轮廓与江奇禄有几分相像,他们的上半张脸仿佛有团阴霾笼罩,以及那份绝不甘休的劲。
父母对她又变了态度,斥她好久不回家了。因着江重意对他们的冷漠,他们对待江重意时好时坏,但很长一段时间不骂她了,只要看看稚嫩的叶夏云。好像叶夏云和他们有血缘关系一般。
江奇禄死后,江重意没有再见过他。每逢清明,按照顺序,江奇禄的坟是最后一个去看望的,父母会提前让江重意去车边上等着。后面她嫁人了,清明节就跟着叶绍远了。也没有梦见过江奇禄。渐渐地,现在想想,在她的脑海里,江奇禄已没了具体,只有一团团黑或白的雾构成他大半的身形。
江重意不再回想。师傅来了,她该关店下班了。
晚上见到叶绍远,江重意提到了上次警局的事情。
叶绍远没有在江重意身边装监控,因此不清楚下午在咖啡店所发生的事情,这一提,对他来说是突然的。
叶绍远解扣子的手一顿。
“我没有插手。打听到只是叫你去了解现场情况后,我就去了警局等你,其余什么都没有做,也不需要做什么。”
“上次那个警察又来找我了。”
“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江重意正欲如实回答,忽然一道银色细光迅速在眼前掠过,心中战栗,而后清醒。她看着脚尖,说:“买了杯咖啡,和我说了案件情况,因为上次态度恶劣,所以进来对我说了声抱歉。”
五十二、相宜
江重意认为,她最好不要将她和江奇禄的事情再讲第二遍。说一次可以当个玩笑话,当她添油加醋;说多了就该垮下脸来,质疑细节,势必清理出真相。
江重意有些怯场。明明她所坐的位置是灯光最亮处,但是望着叶绍远,总感觉中心聚焦在他的身上,多着墨,明暗分明。
叶绍远照着镜子试领带,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于是转身想求得江重意的意见。
江重意正晃神,就见人忽转身,鞋跟磨地,擦声轻轻,却似张弓拉了江重意的心肉一下,下一瞬高大的人直直面朝她。
江重意的心脏狠狠一搐,人弹了一下。
“吓到了吗?”看到糗样,叶绍远笑,“我下周出差穿。”
江重意的事情好像被风轻松地揭过。江重意迫切地,欲要问:你不害怕吗,我杀人了,杀了亲哥哥,还骗了所有人,我本该坐牢的,却享了福。但她不敢,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只是悄无声息地呼出。
“这一条是不是偏休闲了,刚才那一条深蓝色鎏金的斜纹领带呢,我偏向那一条。”江重意站起啦,找出口中说的领带。
二人挨近,讨论了一番,无果,决定下周到了那边,根据天气情况再判断。
第二日,江重意打包好外带单子,咖啡店忙过早高峰,店长难得来了。
店长张口呼出一团白气,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推开门,进到店里,伸出另一只手。他瞟了眼江重意。
现在没有客人在前台等单,江重意便看店长走来,对视上的那一刻。店长的疑虑和打量,半拧的眉,大口的呼吸。江重意立刻意识到店长此次前来的目的。
店长找她去后门,副店替她站在前台。
店长合上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早知道了关于江重意的那些流言,他不当真,只觉又是一人编万人传的胡话,可昨天听副店报告,猛地记起江重意的狠辣,心中警铃乍响。急冲冲地来了,当人到了面前,低头看着局促的女人,又认为是自己太冲动了。
“昨天,”江重意率先打破沉寂,“警官来找我是因为我有一次下午在餐厅吃饭,旁边一桌的人被毒杀了,警官看了监控,带我去问话,态度有点不好,这一次经过特地来找我道歉。”
“他说他假公济私,提到了你的伤心事,还说没有冤枉你。”
“他和我哥哥认识,问了我哥哥的事情。我哥哥他……”江重意揪着手指,“对我不好,但警官不相信。”
店长居高临下,听江重意含糊其词,没有追问。流言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畔。记得流言中的江重意只是高中生,青涩怯懦但蓬勃。心机、勾引、乱伦、谋杀……任何一词安在十几岁的江重意身上都不合适。他见过江重意在叶绍远身旁的样子,不谄媚,甚至冷淡。远远见过江重意被流言中伤,满脸可笑鄙夷地望着对方。奇怪的,他不觉江重意低廉,当叶绍远为了江重意询问他时,利索地签了合作合同。
“我清楚了,待会儿和其他人也解释一下,他们都在怕你出了什么事。”
“好的。”
……
副店听完,松了一口气。几人纷纷说出他们心中的猜测,越说越离谱。江重意笑着感谢他们的关心。
江重意原以为,他们的怪异目光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坏人,现下一听,反思自己的阴暗,是她把人想得太坏的。兴许是她做贼心虚。该镇定点,他们不知道她是杀人犯。
江重意为表感谢和愧疚,请几人吃了一顿午饭。
五十三、蕾丝系带
江重意忘了日期,是秘书提醒她,叶绍远明天出差,需要离开一周时间。
江重意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平在大腿上,看叶绍远收拾行李。
叶绍远拎起一件外套,瞟见后面衣架上吊着一条长长的蕾丝系带,紫红色的长条蛛网被系了个软趴趴的蝴蝶结,其后的景是隐隐发亮的灰黑色,使得蕾丝系带多了神秘、优雅。
叶绍远不记得它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他肯定他没有这样东西,江重意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