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下摆,露出内衬的冷锻护心镜,九缝皮
弁上缀着的东珠随马背颠簸轻颤,珠光映着眉间那道北伐时留下的箭疤,宛如第
三只怒目,玄铁臂缚雕着睚眦吞刃纹,指节扣住镶金马鞭时,关节处的老茧与精
钢浮雕几乎融为一体。
「报——!」斥候滚鞍下马时,朱棣的鱼鳞顿项微微侧转,护颈甲片擦出细
响,「前方探子来报,东侧一处老宅有惊天之故,还请王亲驾前往!」
「贫僧先去探看。」身旁,一位三角眼眶,如同病虎一般的僧人突然驾马上
前道,「此为贫僧故人之地,还请大王成全。」
「遣数队精壮将士,随道衍大师前往!」燕王见其执着,于是赶紧安排道。
几队人马随探子一同向老宅而去,老远却闻到股股焦烟之气,道衍连忙快马
前行,待赶到老宅,火云已经渐去,众人却被眼前之景大惊失色,连战马都被惊
得几近慌逃——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被三枚尖柱戳立而起,钉在这乌烟瘴气的破旧老宅大
门之前,阴森至极。
「此为何人?」更多马蹄声随踵而至,燕王自是久经沙场,早已对这种事无
感,他只关心这些人是谁。
「此为武林盟主顾柳岺. 」道衍指向中间那位吊眼粗汉。
燕王翻身下马,整理着装,站于尸首前对视良久,这才提起首发将头颅取下,
派人高举首级走在燕师军队最前方,高声呐喊——
「绿林逆贼顾柳岺已死!众绿林好汉不退自散!燕王尚从宽以待!」
道衍还未离去,他看见了那石板台阶前,被落叶藏住的一排遗文——
柏台新叶食旧枝,虎帐寒锋裂帛迟。
根缠玉阶龙鳞碎,爪裂金匾燕巢滋。
丹砂炉冷真龙殁,铜鹤衔诏血作池。
紫微星坠廿八宿,六十甲子轮未满。
东林墨污麒麟骨,分党刀剜砥柱石。
煤山柏老悬素练,孝陵松幼泣残碑。
燕啄皇孙代代继,烛影摇红夜夜啼。
朱垣裂处铁蹄现,八环鸢鸣复九黎。
这是诅咒,不仅是对朱氏一家的诅咒,而且还是对大明的诅咒。道衍看着字
字珠玑的诗文,就连他也不知道,这靖难之后,大明的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
洪武十三年正月
就这样结束了……
南宫玉蓉无法相信,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为之拼命的血海深仇,一直坚
信的江湖武侠之梦,一直憧憬向往的盛世太平,不过是权力朝纲之间虚假的泡影。
她得到了应有的一切,为南宫家平反,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声名,但她却感觉好
不真实。
浑浑噩噩地走在离开相府的路上,她接下来要去何处,该做什么,她都一无
所知……
什么声音?
很细微,但她还是听见了。
是婴儿的哭声。
……
「孩子怎么这时候出生了,小祖宗别哭了,会被发现的!」
「马夫再快些!」
「不能再颠了,你想害死夫人吗!」
「站住!」南宫玉蓉持剑横在这队行色匆匆的人马之间,吓得她们赶紧下车
跪地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们有钱,放我们走吧!我们把钱都给你!」为首
的老太婆赶紧吩咐下人掏钱,一大捧白花花的银子立刻端了上来,这些人绝对不
是逃难的普通百姓。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为何在此逃窜!」南宫玉蓉将剑刃对准老太婆的脖颈,
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我……我们是从苏州来的行商,呵呵,车里是我们老爷的夫人,突然临盆
产子,所以有些慌乱,想找个地方歇住,再找个大夫……」老太婆笑容满面地撒
谎道,但南宫玉蓉显然根本不信这些,剑刃直接深入几分到她脖颈中去。
「城门早早就关了,你们哪来的时间进城,再不说实话,我带你们去见官。」
「不!别别别!女侠,求求您了发发慈悲,我们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您
收了咱们的钱,放过咱们一马,我们……我们给你修祠堂,来世给你做牛做马!」
「你们,是不是相府的人。」南宫玉蓉质问道,这时候行色匆匆还身怀巨款
的人,只有相府偷溜出来的人。
「我……我们不是……」
嚓!
血光四射,南宫玉蓉手起刀落,一剑封喉,老太婆连感受痛苦的时间都没有,
瞬间呛血而死。
「女侠饶命啊女侠!我们只是下人,从来都没干过……」
「女侠饶命!夫人只是才过门一年的小妾,从来没有……」
「求求你,至少放过孩子……」
南宫玉蓉麻木地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屠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她而言
没有一丝快感,但她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这些残忍的循环,这是在为南宫家报仇
吗,这是在为她自己泄愤吗,她不知道。
最后,只剩下了尚在啼哭的婴孩。
暴雨鞭笞着歪脖子柳树,南宫玉蓉的剑尖挑开半截染血的马车帘。胡惟庸的
侍妾仰面倒在泥洼里,裙裾下漫开的血水被雨水冲成淡粉色,怀中襁褓却干燥温
热——里面的妇人已经难产而死,独留下尚在血泊中大声啼哭的刚出世的婴孩。
剑尖挑断脐带,最后只需要一剑,那畜生最后的孽畜也将不复存在。
「刀下留人!」
南宫玉蓉的剑穗扫过婴孩脸颊,五彩丝竟被小爪子揪住不放。一位和尚的僧
袍忽展如垂天翼,衣裳被雨晕开,恰似黄泉路上徘徊的孤魂。
「此子若亡,应天府承天门外那株老槐,当添一缕新魄。」
「和尚,这不关你的事。」南宫玉蓉冷冷地盯着他,眼中仍是抹不去的杀意。
「女施主已经造就如此杀孽,何故再添一命呢?」
「一命?那奸臣手中已经死了多少人的命,你不知道吗!」南宫玉蓉将一晚
发生的所有事全部倾泻而出,既是解脱,也是发愤,「他是那畜生的孽畜,他就
不该诞生到这世上,他就该死!」
「婴孩尚在襁褓,连自知都未生,你又何故牵连至此呢!」和尚的语气铿锵
有力,丝毫没有被南宫玉蓉的愤恨之心冲昏头脑。
」胡惟庸灭门那夜,贵府三十七口也非他所杀。」和尚的念珠缠住婴儿脖颈,
却未收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今日放过一条生灵,也是积德行善,
若是施主不肯相信,可将此婴交予贫僧,贫僧带他出家念佛,皈依佛门便是。」
婴孩突然啼哭,声如乳猫。南宫玉蓉的剑锋在襁褓上空三寸凝滞,雨水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