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真的简单吗?可能游曦所知晓的关于林晓寒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所有爱意,陪伴,隔着半个屋子的遥遥相望,都是虚假的,当林晓寒拥抱游曦时,几分是赤裸真心,几分是任务逼迫,游曦都不知道,游曦此刻甚至连“林晓寒”的真名都不敢肯定。
这个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平白无故地走进自己的生活,看似懦弱畏缩,实则胆大包天,堂而皇之撬开自己的门房恣肆直入,留下一地绚烂的七彩泡泡之后便急遽离去,并且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是啊,回不来了。
就此所有关乎真情假意的说辩也都失去了意义。
母亲与警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就算是在那起爆炸案中留有生机,这都四个月过去了,活着的人也该被找到了,找不回来的,也就回不来了。
视野逐渐昏花扭曲,盘绕成为光怪陆离的巨大漩涡,一切都不再可辨,熟悉的混沌再次降临,将她拉回了最窒息的兽鸣圆场。
所以是她往昔刻薄的一段话,彻底逼走了林晓寒吗?
如果她当时没有说要打掉孩子,而是说会好好留下胎儿,那林晓寒是不是就不会惶恐联系幕后之人?也就不会匆忙行动而后出逃遇害?
如果她再多注意一下林晓寒的情况,如果她早一些发现林晓寒怀孕的真相,那结果会不会……有所转机?
有四方铁寒的牢笼再次从天而降,将游曦困于囹圄之中,她头眼昏花,拼命挣扎,若凶兽一般咆哮厮杀,精疲力竭之际,痛苦低头,却发现自己面前躺着一只翻肠破肚的死兔子。
大家都觉得她必定蔑视着林晓寒,全帝国的民众用言辞汇成利刃,刺破她的胸膛,钩出她的脉管与心肺,控诉着虚伪与欺凌,大家都说,她对林晓寒只有通篇的假意。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所有细水长流的爱意,早已决堤的江河,所有人都认为虚假虚伪的一场婚姻,揭开表面的朦胧乌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真相其实是真。
在将所有的猜疑放下之后,她对林晓寒的所有关心,所有在意,所有包容,以及所有爱意,都是真的。
但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承认得太晚了,她总是习惯沉默,习惯谨慎,习惯准备万全才敢于行动,习惯用违心的话语来铸就盾牌。
太晚了,太晚了。
晚到人都走了,晚到宝宝也死了。
晚到除了悔恨再也说不其他话,她才终于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
“你很喜欢它吗?”
有怪异的问询抚上耳廓,游曦在赤黑混沌中愣住,被恐惧包裹着缓缓回头,所见却不再是往昔梦魇中怀抱兔子尸体的自己,而是被开肠破肚,皮开肉绽的林晓寒。
胃肠肝脾被尽数翻出,就连生殖腔也不得幸免,血肉淋漓的生殖腔被横开一刀,剖个精光,而满面血迹的林晓寒正抱着一个隐见人形的胎儿,冲她咧嘴轻笑。
心脏倏地被一只无名的手狠狠掐住,喉头腥味汹涌而上,游曦霍然喷涌呕出大片骇目鲜血,尽数染红了身上洁白的床单。
霹雳作响的电光直劈脑首,她其实早该知道——
那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怪物一直都是她自己。
一只沉默的,违心的,漠然的……罪孽满身的怪物。
用利爪将兔子的身躯刺透撕碎,将其鲜活的生命w吮ww.lt吸xsba.m`e殆尽的,也一直都是她自己而已。
是她杀死了兔子。
是她杀死了林晓寒。
27.无名冢
阳光不会眷顾帝国监狱,这里是恶怨哀嚎的最佳观所。
来路不明的水滴声潮湿散布每一片空气,长久未得清洗的馊味缠绵着墙角阴魂不散的尿骚味,黑灰的耗子宣威耀武巡视着领地,为平凡昏黑的一天打响第一声礼炮。
但事实证明今日的帝国监狱并不会若往日般平淡,晨露刚散,监狱的青寒铁门便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她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三间牢房。”
有狱卒的声音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鞋底与砖瓦碰撞出的有力噔噔声在寂静的狱中回旋盘绕,引来不少暗笼中眸子的注目。
但是目标牢房中的待访者却始终没有反应,宽大骨架下的皮肉瘦削不少,狱衣穿在身上有些许空偌,房中人此刻正盯着牢房中唯一的小窗发呆,连来者在她房门前站定都不知道。
“她来了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对着墙发呆。”
这位嫌疑人迟滞的样子似乎令狱卒有些许紧张,天可怜见,她们可完全没有对这位嫌疑人动用过任何刑罚。
来人对狱卒点点头,道了声感谢便将战战兢兢的狱卒支走了,此人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军装,胸前一枚军徽都没有,却能得狱卒如此矜慎对待,不禁引得相邻房间中犯人的疑惑好奇。
又是一阵老旧牢门的吱嘎声,来人走入昏黑的牢房并带上了房门。
“洛伊。”
来者说话的声音其实不大,但奈何这昏黑囚牢中实在是太过寂静,平常的音量也如陨石般坠落。
只见房间中原本背对牢门,盘腿呆坐的身影突然愣住,缓缓回头,许久未得修剪的刘海紧贴着额头,黝黑的发丝间隐约透出一双赤红的眸子,脸颊瘦削见骨,一身落魄潦倒的鬼气。
“上将……?”
来者垂眸盯着凄凉窄床上的嫌疑犯,抬手取下了头顶硬挺的军帽,帽檐之下赫然便是昔日战功赫赫的帝国上将,游曦。
“目前已经不是上将了,叫我游曦。”
游曦试图扯了一下嘴角,但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做出来。
“上将……上将!!”
洛伊猛然撑起身来,迈开脚步想要走向游曦,却因为盘坐太久而腿脚麻木,最后幸是游曦扶住了踉跄的洛伊,洛伊才没有跌倒在地。
“对不起……上将……对不起,这都怪我……”
游曦扶着洛伊的胳膊,好好观察了一下洛伊,见面前人在狱中似乎只是瘦了些许,并未有什么皮外伤,此刻垂头站在自己面前,自责的声量也铿然有力,不像是吃了大苦头的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是上将了,你这样叫我有违军规,叫我游曦就好了。”
“可是!……”
游曦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垂着头的狼狈士兵便突然抬头,就这短短的两分钟,脸上便已是泪雨滂沱,潦草刘海下发红的眼睛隐隐闪着亮光,眉头紧皱,腮帮子颤抖着咬了咬。
“曦姐……对不起,这件事都怨我,怪我轻信了何清……她!呜呜她根本就是个骗子……”
断续的话语破碎流出,当提到“何清”二字的时候,洛伊的情绪骤然又激动了几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
情绪崩溃的洛伊看得游曦皱眉不已,洛伊是她从少校时便一手提拔上来的士兵,家世平凡却贵在赤子热诚,她见过洛伊路遇强敌时的冷静专注,解救不公时的愤懑不平,军勋颁奖时的悦然憨笑,却从未见过洛伊这般难过潸然的模样。lтxSb a.c〇m…℃〇M
在口袋中寻索半晌,游曦仅仅摸出了一条军用绷带,递给洛伊勉强擦拭眼泪,无声安抚陪伴着洛伊,待洛伊情绪逐渐回缓,才慢慢开口。
“你先给我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何清她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