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家明在遺像中的面容,搖頭說
道。
「春雪,誰來了?」中年女人的聲音,來自閣樓上層。這聲音我很少聽到,
卻認得那是家明的母親夏夢。我從小和家明就是朋友,他的母親,我卻只見過兩
三次,那是一位頗有容貌與姿色的貴婦,早年喪偶,家明就是由她一手帶大。
「是司紀來了!」春雪顯然習慣了婆婆只說話,不出面的行為。她沒等夏夢
出現,就把話對著閣樓上喊了過去。
「哪個司紀?又是那個纏著家明攀高枝的嗎?他來做什麼?」夏夢仍然沒有
出現,她的聲音讓我搖頭苦笑。沒錯,我很少見到她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她
一直不喜歡我。家明成長在富裕家庭,而我出身貧寒,所以和家明的友誼,他母
親一直反對。雖然現在我憑藉自己的實力,和家明聯手創辦這家跨國公司並全權
負責在美國的業務,卻不能改變在夏夢眼中的印象。
「司紀是來幫家明處理後事的!」春雪還要辯白,我衝她擺了擺手,示意不
要頂撞她。家明的母親在樓上又說了幾句,我手指虛按,止住春雪的話,禮貌
的大聲喊話:「伯母好!家明在香港還留有很多公司事務,我現在來,就是要幫
忙持處理的。」
夏夢沒有答,過了會,才說:「讓司紀住到客房去好了。」這句話,顯是
對春雪說的。
因為我和家明的關係,這裡總有一間屋子是留給我住的,但那不是客房。夏
夢讓我住到客房去,自是不希望我再住原來的房間了。春雪依照她的話,把我帶
去安頓,又忙前忙後的打掃這間屋子。
「真是抱歉。」她說:「我本來已經把你的房間都打掃好了……沒想到婆婆
要你住在客房。」
我看著她滿臉倦容的模樣,想起以往和她戀人未滿時的種種,心頭千言萬語,
卻只得說:「沒關係啦,我平時到各國出差,這裡比我住過的很多地方都要舒服
得多了。」
看到春雪還了我一個微笑,我也心下釋然,只是要住在這裡,總歸還要幫家
明處理好公司的事情,才算對夏夢有所交待。
「我這次從美國來,沒有帶辦公用的東西,本來想著這些東西在我以前經
常住的房間裡都有……」我對春雪作了個請求的表情:「可不可以讓我去把東西
取過來?」
「哦!」春雪根本不以為意,只管忙著幫我打開行李箱拿出衣物:「你的房
間都未上鎖,只管去好啦。」她頓了頓:「婆婆不會知道你去過的。」
這裡的過道與走廊,都還是我上次香港時的佈局,一點未變。只有客廳正
中,多出了他的遺像與靈牌。我在他靈前站了一會,直盯盯的望著家明,然後轉
向以往常住的房間,走了過去。
熟悉的音樂,音量雖低,卻就從身邊傳來,聽得真真切切,正是我所喜歡的
《春之祭》舞曲。我循聲過去,輕輕推開房門,只聞到一陣清幽的香氣,在這間
淡紫色的房間裡蕩漾。
正在播放的曲目,是這組舞曲中的《少女之舞》。房間正中,一位身材纖長
的少女,穿著潔白的芭蕾舞裙,隨著這節奏短促而又強勁的音樂起舞。這首樂曲
由撥弦彈奏出短急緊湊的曲調,對這位身材纖瘦,還未成年的少女來說,顯得過
於激烈,甚至有些粗野。但她似乎完全的沉浸其中,一襲黑髮盤紮在頭頂,露出
清秀的額頭與面容。她緊閉粉唇,表情冷淡,清麗的眉目之像極了春雪,卻遠遠
沒有她親近溫暖的意味,似是在眉宇間掛著一層冷霜。我已有一段時日沒有見到
她,沒想到她已經長得這般初具成熟氣質。這是春雪與家明的女兒,小雨。
待她一曲舞罷,似是有些精疲力盡的微微喘息,視線這才投向一直站在房間
門口的我,卻並未在我身上過多停留,就又收了去。小雨沒有向我招呼,她還
是冷淡著表情,關掉音樂,坐在椅中休息,既未趕我離開,也不邀我進前。我望
向她,窗邊的小雨,穿著芭蕾舞裙,看著窗外。她被陽光浸透的雙眸,像極了春
雪的樣子,可那冷淡的眼神,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和她打了招呼,沒有得到應。我聳肩笑了笑,搬動另一張椅子,在她身
邊坐下,陪她一起向窗外眺望。那是一枝漂亮的花藤,正在抽出嫩綠的葉子。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塊以酸甜味著稱的水果硬糖:「還記得這個嗎?」
小雨掃了一眼。這是她小時候,我最愛拿來逗她玩的糖果,那時她還是小孩
子,能為一塊酸甜的糖果,連叫我好幾聲司紀叔叔。
小雨冰冷的表情微微化開了一些。我輕輕安慰她說:「你爸爸去世了,我也
很傷心,但我們還有很長的生活要過,是不是?」
小雨搖搖頭,表情又冷漠下去:「爸爸已經沒有了,我不想提到他,你什麼
也不知道。」
「我可能不知道很多事。」我說:「但我從你出生,成長,都一直在關注你。
你爸爸雖然沒了,但你還年輕,一定能快樂的活下去。別忘了你曾經是拿到塊糖,
都能開心得笑出聲來的小女孩啊。」
我將糖果遞了過去,小雨看了看我,垂下眼睛,終於接過,臉色也不那麼緊
繃。我想起她小時候被我抱在懷裡調皮的大聲喧鬧的樣子,還想再跟她說些安慰
的話,她卻一言不發,又望向外面。窗外烏云漸漸濃了起來,不一會,雨點淅瀝
而下。黯淡陰沉的陽光被云層變成灰色,小雨一身美麗的芭蕾舞裙都失去了光彩。
她在我記憶中,原本活潑可愛的眼眸,也被蒙上淡淡的薄霧,小巧尖翹的鼻子,
配著緊緊閉著的,閃著粉紅色光澤的嘴唇,她平靜表情的遮掩下,白嫩如玉的鼻
翼卻在微微抽泣。
「起來,換件衣服跟我出門,我們去兜風,散散心吧。」我向她伸出手。
我拉著小雨,走出客廳,出大門的剎那,我頭看著家明的牌位,他在遺像
中,默默的看著我,面無表情。
香港的海,印象中是夜晚繁華的燈,沉浮在寬闊平靜的浪上。而此刻,陰雨
天的海,是時不時泛起泡沫,發出陣陣潮聲的。我打著傘,站在海邊,小雨則蜷
在傘下,輕輕捉著我的衣袖。海風吹來,雨點卟嗍嗍的打著傘布,小雨的薄衫被
風緊緊裹在她青澀的胸脯上,灰色的長裙隨風飛舞,她用手攏了攏,在我身邊蜷
得更小了。
「冷就穿我的外套。」我將傘遞給她,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一陣大風颳來,
小雨未能將傘撐穩,雨點一下子打在我們臉上。
小雨「啊」了一聲,我連忙抓著她的小手,將傘扶正。她的臉上終於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