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来了,也就被丢在一边。音仪可怜他,也顶多想着把花生糖果拿给他而已,然后就躲开,跟音宣玩了。
晓东自己没事儿从不往梁家跑。与音仪音宣的接触,也只是在两家团聚的时候。别的时候,他就象不认识她们一样,自己在外面忙着撒野。在马路上碰上了,晓东也若有若无地瞟她们一眼,连招呼也不打。
这一天上学路上,音仪发现晓东就在后面跟着自己。她觉得别扭,不想理他,把书包抱在了胸前,加快了脚步走。晓东也似乎加快了脚步,跟着她不放。音仪急急忙忙地走着,又担心陈梅她们一行人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去路,就捡小胡同走。等出了小路,接近学校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晓东的大嗓门。
∓ldquo;原来就是你们几个欺负人?告诉你们,我是梁音仪的哥哥。你们谁再敢出坏点子,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音仪吃了一惊,猛地转身望,看见晓东正对着陈梅和她的喽罗们瞪眼睛。他比那几个人高出一截儿,气势汹汹。女孩子们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陈梅脑袋后的小辫子晃了晃,朝音仪的方向瞟了一眼,嚷了一声:
∓ldquo;梁音仪没有哥哥。你骗人!
∓ldquo;我就是她哥哥。你不信就试试!晓东又吼一声。
陈梅呆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晓东望一眼音仪,掉头就走了。
音仪盯着晓东远去的背影,忽然鼻子酸酸的,一滴眼泪滚出了眼眶。
不久,班上孤立音仪的运动就忽然结束了。大多数孩子们并不知道怎么事,也无心追究,只晓得班上传来这样的话,可以跟音仪好了,没事儿了。他们便又一窝蜂地涌到音仪的跟前,跟她开心地玩耍打闹。友谊的阳光就又倾洒下来,温暖了音仪的心。
音仪再在路上碰见晓东,她站住看他,一言不发。她想谢谢他,耳边却嗡嗡地响着晓东的那句话∓ldquo;我就是梁音仪的哥哥,就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却羞涩地扭过脸,掉头走掉了。
3
音仪其实一直是水莲路小学的宠儿。早先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带着别的女孩子自己编舞蹈,跟着音乐老师去少年宫唱歌跳舞。等学了英语,就加上了唱英文歌。她的画被送出去展览,还被当地的电视台请去朗诵诗歌。
毛席逝世那天,从当地外国语学校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大学生,来辅导音仪用英语给表演节目报幕。他们挪开教室的座椅,空出前面的地方当作台上,算着脚步,然后交代给音仪,走几步后转身,面对台下的观众。就在音仪刚刚又走上这个模拟的台子,挺起胸脯准备说话时,一阵沉重的哀乐飘荡过来。三个人愣住了,冲出教室倾听。哀乐越加隆重清晰,仿佛飘荡在整个中国的上空。这时满脸风霜的校长走了出来。他神色凝重,朝他们摆摆手。
∓ldquo;别练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听见了吗?毛席逝世了。他的喉咙有些哽咽,费力地吐出最后那几个字。
毛席逝世了。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全国那么多人,都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大海航行靠舵手。他已经成了神,就一定得永生。音仪心里一阵恐慌。他们如今的会义新会,会不会变天,倒退到黑暗的旧会里去。地和资本家,会不会重现欺诈可怜的穷人。她想象着自己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想到朝鲜电影里可怜的被烫瞎眼的卖花姑娘,心里泛起一阵痛苦。她急忙赶家。爸爸把头靠在家里双层铺的栏杆上,失声恸哭。她出了家门,坐在马路边发呆。
天空彤云密布,浮动在灰暗的楼房上空。还一只鸟都没有。
街道死一样地寂静。楼房拐角出现了晓东的影子。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朝他望去, 一点也不惊奇。他没有躲开她,而是慢慢地朝她走来,在离她一米左右地地方坐下。
晓东没有哭泣。他望着天空发呆,一只脚无聊地踢着石子。
音仪很希望他说点什么,告诉自己天不会变色,幸福生活会继续向前。但她既不愿流露自己的恐惧,担心被他暗自取笑,也觉得晓东自己那么没出息,毛席逝世他连眼泪都没有,他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学校里组织哀吊,诗朗诵,音仪是领诵。音仪急着出稿子,妈妈从单位抱整叠报纸。报纸上是整的诗歌。音仪抓来,东抄抄,西抄抄,凑成了诗稿,一句句表达悲哀失落的诗句,带到学校朗诵,在老师的教导下,表达着自己半知半解的悲痛。
4
音仪坐在阳台上望天。音仪家是栋三层的住宅楼,加上前面四层高的前楼,里面住着的都是设计院的职工。设计院办公楼就并排挨着前楼。每天爸爸妈妈上班走路几分钟就到了单位。
夹在前后楼中间的是一个锅炉房, 连着一个高耸入天的红砖砌的烟囱。空地上是小山似的煤堆,黑黝黝地在阳光下发亮。音仪站在用来储备冬菜和杂物的小阳台上,探头看出出进进的设计院的人,或远眺烟囱指向的遥远天空。那里云朵或聚或散,摆布成永不重复的图象。
晓东的家就在前楼三楼。 音仪跟爸爸妈妈去过。楼门洞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模模糊糊地照着楼梯。 晓东还有个小他几岁的,晓峰。晓峰愿意跟着晓东跑。晓东高兴了带他,不高兴了不带。
音仪看着前楼,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晓东, 眼前浮现出晓东那张脸。 它带着玩虐无心的神情。她知道他长得英俊, 却又为他觉得羞耻。一个学习不好的男孩子却偏偏长得好看,就让人有几分不齿。可她下意识地不愿意自己有如此残忍的想法, 还希望能原谅他,就跳过他的相貌想别的事情。
∓ldquo;学校开了家长会,说全国要恢复考试升学制度。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毕业上大学,都要统一考试。音仪音宣好好学习,咱家不像别人,什么门路也没有, 就靠你们自己啦妈妈从学校来,人还没坐下,就兴奋地说。
爸爸脸上也象有个希望的样子, 左右看看两个孩子,说:∓ldquo;这是件好事。音仪考好了,说不定还可以上青林中学呢!
青林中学离家不远,是当地最好的中学。校舍是栋有碧绿琉璃瓦屋顶的古香古色的二层楼。 跟灰头土脸的水莲小学比,它就是高不可攀的宫殿。听说外宾都去青林中学参观。它太远不可及了,音仪觉得爸爸在做梦。 但这会儿,全家好像都开始踩着云彩做梦,幻想无比美好的将来。
∓ldquo;以前妈妈想读书,就是家穷,没有机会。我上初中时比别人都用功,成绩全班第一。高中离家远,在县城。 我都已经考上了唉!就是家穷,供不起,结果遗憾了一辈子!要不然我也象你爸一样,上大学,有个技术职称了。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给别人当下手。妈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心事。
爸爸和妈妈一个村子出来的。爷爷在工厂工作,有钱供爸爸读书。妈妈到现在还愤愤不平。
∓ldquo;你当时怎么不找我呢?你早点答应嫁给我,我不就帮你了?爸爸笑嘻嘻地说。
妈妈似恼非恼地嗔怪他:∓ldquo;这个人,老没正经。就不再说话了。
从那以后,升学成了头等大事,全国的学校都紧张起来。 可水莲路小学是一个极普通的小学校,出了这个就几乎没人知道它。每个年级也才两三个班。这里有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