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亭里,燕九还在神魂颠倒的绘着美人。他的小厮飞白却早被女
孩们的笑声惊动,闻声看去,下巴差点掉了,惊骇的去推燕九。
「少爷,少爷,活了,活,活了……」
「说了几次了,我作画的时候,不许打扰我!什么活了?」
「让你那画见鬼去吧!不对,不是鬼,别是妖精吧!」飞白脸儿都白了,忽
的想起教书先生常讲的,深山野林多出精怪,原本嗤之以鼻,此时却深信不疑,
那绝对是妖精!
燕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他双目睁得溜圆,似是要暴突出来,不由也惊奇
的看过去。
哇,神仙,活了!还真是活了!
和飞白的害怕不同,燕九惊喜之极。果然上天垂怜自己一腔痴心,让那画里
面的女子活了。阿弥陀佛,无量道尊,不管是东南西北哪路神仙帮的忙,都谢谢
啦!
燕九屏着呼吸,看明月在那边玩耍嬉笑,生怕一呼气,美人就不见了。他伸
手捏着飞白,不许他叫喊,怕他惊破眼前美梦。
明月舞了一会,神清气爽,只觉闷了许久的沉郁都散了去。有心再往林子深
处游去,却被碧荷劝住,天色不早了,横竖咱们在这庄子还要住些时日,改日再
来看也是一样的。
明月两个的倩影消失在小径上,燕九方才如梦初醒。
他飞奔到那道画壁前,去看画上的天女,壁上此时只剩浅浅浮痕。不过片刻,
便是那浮痕,也如湖上涟漪,消失的干干净净。
飞白呻吟一下,心说,果然是妖精,这画成精了!
燕九顺着小径往庵里面追,追到听泉小榭却全不见伊人芳踪。不由垂首顿足
的哀叹,后悔刚才不曾上前。转念又想,若是刚才上前,说不定立时就梦碎,还
不如多看一会好呢!上天呀上天,你既然让她走下石壁,又何必吝啬如此,怎不
肯让我亲近亲近芳泽!
素因转听泉小榭,就看见自己的侄儿站在院子里,呆呆傻傻的跺脚!不由
笑问,「小九,你这是干什么呢?」
燕九被她这一问,醒过神了,忽的心中一动,问道,「姑姑,方才可是有客
来访你?」
素因携着他的手往屋里走,笑说道,「嗯,总督府的少夫人,近日在山下的
庄子里消遣,来庵里我说话!」
燕九喜不自胜,竟然如此!果然如此!佳人有处了!
不对,两江总督不是李文泽吗?李文泽,凤栖山庄,李府!旋即心头如被雷
击,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浮现出来,遂期期艾艾的问,「总督府的少夫人?姑姑
可知道她姓什么?」
素因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忽的对人家的媳妇感兴趣。虽觉奇怪,可还是
说道,「说是姓谢,是咱们六族之首,谢家的姑奶奶!」
燕九连连顿足,苦着脸哀鸣,「完了,完了,还真是一朵牡丹花!飞白,你
这个乌鸦嘴!」
素因见他神色不对,不由的正色道,「修龄,咱们燕家男儿虽然不守世俗礼
法,讲究寄情男欢女爱。可是有一条,不作兴勾引人家妻子,离间别人夫妻感情
的!那是作孽!谢家姑娘我冷眼看着,也是极好的,可是再好,也已是别人媳妇,
你还是别打她意了!」
「什么别人的媳妇,那是我媳妇,完了,完了,那是我的媳妇!」
素因这才想起那日他说来扬州娶亲的话,奇道,「即说是你媳妇,怎的嫁给
旁人了?」
是呀,即是你媳妇,怎的嫁给旁人了?燕九后悔不迭,当初光顾着和老头子
作对了,谁成想真是前生的冤孽,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竟还是老头子说的姑娘。
现在可好,自己的媳妇成了别人家的了!
飞白在一旁听出了门道,着山里面遇见的女子不是妖精呀!竟然是老爷要
少爷来娶的谢家小姐,嘿,少爷这下好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飞白见少爷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代他把前因后果讲给素因听。
素因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哥哥和侄子斗法,侄子故意错过飞英宴,生生弄丢
了媳妇。素因不觉好气又好笑,用指头点着燕九的脑门,「你呀,怎么瞧着聪明
伶俐,也有犯傻的时候!好啦,好啦,天下好女子多着呢!既然她已经嫁人了,
就是你两个缘分不够!你还是不要想了!」
燕九想起山中一幕,心跳如擂,喉头发紧,好容易看进心眼里的人,怎能够
罢手。
他狠狠道,「那不行,不是缘分不够,是缘分没到,不过来的晚了些!我媳
妇,就算嫁人了,也是我媳妇!」
「你媳妇?那怎么就是你媳妇了?人家拜的李家宗祠,上的李家族谱!生的
李家儿孙,就是死了,埋得也是李家祖坟!」
「姑姑此言差矣,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又岂在寸许婚书!这是当年老
头子和你说的吧!虽然她拜的别家祠堂,上的别家族谱,生的别家儿孙,可是,
若是,我能常伴她左右,不离不弃,又与夫妻何异?」
燕九长叹一声,低低切切的吟诵: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
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愿在木而为桐,作膝
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情深!
素因遥想起当年情事,看着眼前与胞兄相同执着的面容,心里感慨,不是冤
家不聚头!真真个,没有怨孽会,不尝爱别离!
素因沉吟半晌,还是劝他,「她可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那是两江总督的儿
媳妇。朱门深院的,你再肖想她,能有什么法子到她身边?再说了,就算你到了
她跟前,她丫鬟婆子一群人跟着伺候着,你再有手段也别想施展。你还是趁早断
了这个念头吧!」
燕九听她这么说,想想也是灰心。是呀,有什么办法到她跟前呢?
可是,说不想,又怎能不想?
自那日起,燕九便害起了相思病。佳人的浅笑轻颦,种在眼前,植在心田。
一个时辰,也不知要拿她出来,想个几千几万遍,又是咬牙顿足,又是长吁
短叹,又是抓耳挠腮,又是辗转反侧,一时如浮云,一时如游丝,一颗心飘来荡
去,总不得个好去处。没几天的功夫,把个多情公子磨得瘦了一圈。
飞白一看,这不是个事呀。踌躇再三,大胆帮他出了个意。燕九一听,大
喜过望,匆匆去找素因。
燕九把飞白的法子一说,素因连连摆手。可是挡不住燕九软磨硬泡,苦苦哀
求,又着实心疼侄子消瘦,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应了他,帮他把一头长发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