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言而窘红了脸。
∓ldquo;噢。你是说我们怎样设计自己的未来么?文景却毫无保留地坦然说道:∓ldquo;我对他说我是死活不想在农村了,受死累死也没个温饱!够了,我是够够儿了。他听说县里的针织厂最近组建文艺宣传队,可能下来物色人,到时候就推荐我去。当工人那是什么概念?每天只上八小时班,下班后遛马路、逛商店;按月领工资,不用折柴捣炭;到食堂领饭陆文景滔滔不绝地谈着自己的未来,连剥葵花子的手也不知不觉地停顿了。她用诗朗诵一般的语调描绘着美好前景,甜美的嗓音悦耳动人。
慧慧则紧紧握住她的手,算是呼应。走出吴庄!走出吴庄!原来两对恋人对未来的设计不谋而。
她望着文景姣好的容貌,心想:她现在套着她妈穿过的肥大的旧衣服,在打谷场上干着抱高粱的营生,朴朴素素,随随便便,还是这么英姿飒爽、受看耐看;若是进了城里,当了工厂的宣传队员,穿上时髦的服装,再仔细打扮一番,又将是怎样地大放光彩、令人震惊啊。
那长红怎么办呢?慧慧问。
∓ldquo;有招工指标下来,让他也当工人。那个木头,现在思想还不通呢。立志要建设会义新农村
妇女队长喊上工了。慧慧和文景便立即各就各位。第二小队的妇女们分作两组,上了些年岁的拿着个菜刀似的∓ldquo;手切子,坐在那里切高粱穗儿。年轻妇女们则围着个轰轰响的∓ldquo;铁狮子脱粒机,这是一个有着铁架子支撑、并有皮带和转轮飞动的机器。妇女们就是不停地把高粱穗挑来、抱来,再塞入那铁狮的巨口,以满足它空阔的胃口。一旦供应不足,它就停止了吐纳,这怪兽就会发出一种吓人的咆哮。所以负责喂它的妇女的肌肉和神经无时不处于高度紧张中。
妇女队长和慧慧就负责喂料。陆文景紧挨着慧慧。她的任务是把别人传来的高粱穗儿送给慧慧,好让她迅速把高粱穗铺在旋转的滚筒上。她们都带着家做的帆布手套,穿着补了补丁的旧衣服,而且把衣领子高高竖起来,让头巾捂得很严。因为随着轰隆隆的吼声,那怪兽好象要把体内的巨大能量发散出来,高粱壳子、粉尘飞沫儿不停地扑打到她们脸上、脖子里,弄得浑身奇痒难耐。
妇女队长说机器打场要快得多,这是会义制度的优越性。但陆文景却一点儿也不想上第一线。因为机器的鸣叫震得她空洞的胃口发生共鸣,有时想干呕。但她知道慧慧想在妇女队长面前争取第一流的表现,就只能陪着她,硬撑着。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对未结婚的姑娘们总是有成见。她们认为姑娘们在青年突击队挣大工分,中午吃集体灶,是搭了∓ldquo;中央班子,滋润到极点。这会子她们下放到场上,就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尝尝这工分怎样地难挣。
陆文景既怕人们把慧慧当成软柿子捏,又在婶子大嫂面前不肯服输,所以只能勉力维持。
那些切高粱穗子的老人就无所顾忌了。她们常常谈起昔日的情形。过去,她们习惯于用连枷打场,或者让毛驴拉了碌囤磙子碾场,她们觉得那办法虽然很慢,但收拾得更干净。而且,那粮食也不会被发热的机器磨损,吃起来五谷味很浓。
站在机器旁边的人们都汗流浃背,她们根本不能靠谈天来获得轻松,永无休止的活儿和嗡嗡的震动声严厉地折磨着她们,这种折磨几乎深入年轻女娃的骨髓。
骤然的停电,仿佛把人们置身于万籁俱寂的旷野中。瞬间的耳根儿安静后,便是欢声笑语。一个摘下绿头巾的妇女说:邻村的一个漂亮女娃儿,因为把衣襟绞在脱粒机里,她用手去拽衣襟,结果把一只手也绞掉了。这女孩还没谈对象呢!年龄大点儿的女人们便建议妇女队长说喂料工该派丑八怪、壮汉子。
说到这儿,人们便用飞眼儿瞥一瞥慧慧。
∓ldquo;只要有本事,少一只手算什么?看咱们头儿,还少半条小臂呢!妇女队长当即反驳,她嫌刚才的话题太消极太悲观。
大家都知道∓ldquo;头儿是指谁,全安静下来。
据说抗战刚结束那几年,吴长方跟着哥哥吴长东去南坡玩,拾到一个没有爆炸的手榴弹。兄俩不认识这是什么玩意儿,很想知道它里面装了些什么,就把它放到个墓碑的底座上,拾了块石头去砸,那哥哥刚说一声,∓ldquo;瞧,火星!话音没落那手榴弹就轰一声响了。哥哥被炸掉一只眼、半个耳朵;丢了一只手连同半截儿小臂。
∓ldquo;人家不仅当了吴庄的小红太阳,把残疾哥哥送到矿上,当了工人;还恋上了咱村的大美人呢。说这话的妇女在用自己的观点支持妇女队长,却被队长拽了拽衣襟。那妇女便立即把话打住了。接着她们朝慧慧和文景扫了一眼,便低声嘁嚓起来。
红鸡一窝,黑鸡一窝。她们认为突击队的铁姑娘是一条心。
∓ldquo;你听她们说什么!陆文景便好奇地问慧慧。在陆文景的意念里,吴庄的大美人首推好友陆慧慧。她们如果要耍弄慧慧,她就要替慧慧讨个尊严。
∓ldquo;管她们说什么呢。慧慧在吱唔,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其实吴长方和春玲的私情是慧慧最先发现的。有一次她给五保户聋老奶奶做饭,去柴草房抱柴禾时,眼前一亮,发现了一个红塑料皮儿语录本。那语录本的扉页上就写着∓ldquo;赵春玲的名字。她原以为是团支书去帮五保户干活儿丢失的,便装在衣袋里,准备得空儿还给春玲。可是,在折柴禾时又发现那柴草垛异样,原本垛得整整齐齐的高粱捆子,有些前倾,甚至有散开的半捆已滑落下来。在中间的干燥处还有个压下去的坑儿,就象有人躺卧过似的。联想到吴长方平日对春玲的关照,以及春玲在任面前的毫不收敛,慧慧便脸热心跳,知道是怎么事了。于是,她把那语录本又放了原处。后来,那语录本儿就不翼而飞了。再后来,又碰上了那袋玉茭面,更证明了她的推测。不过,关于任和春玲的一切,慧慧决定烂在肚里也不对任何人说。
∓ldquo;慧慧,别是你在脚踩两只船吧?陆文景瞪了眼逼视慧慧。
∓ldquo;去你的!慧慧擂了她一拳,笑道:∓ldquo;吴庄的美人多着呢!陆文景首屈一指!慧慧说完就跑,陆文景骂着追了两步,感觉胃里空得难受,就蹲了下来按肚子。
大家的筋肉刚刚放松,那机器又正常运转起来了。众人赶忙各自到各人的岗位。她们的紧张,就象做∓ldquo;击鼓传花的游戏一样。排成弯曲长龙的妇女们在敏捷地传递着一抱一抱的高粱穗儿。与∓ldquo;击鼓传花不同的是她们一个个悄言默舌,甚至连掉头的功夫都没有。因为他们的负荷比那∓ldquo;花要沉重千万倍。就这样,大家一直坚持到吃午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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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陆文景应慧慧的邀请,来检查她刚出的黑报。吴庄的最大的一块黑报就在人群最容易集中的十字街,正对着常被人背靠着的井栏。慧慧总是一下打谷场就踩了高凳子,先务弄黑报。写完之后再一边检查一边吃她娘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