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半碗黄豆,还问老李可不可以到她家吃顿派饭。多亏老李警惕性强,背过她一打问她的家庭出身,原来娘家是邻村的地。揭发至此,老李就慷慨激昂地上纲上线了。老李说:∓ldquo;其实阶级斗争就在我们身边。你想想,今日要答应到她家吃饭,明天她又会耍什么花招呢?这难道不是趁人之危腐蚀拉拢革命干部下水么
慧慧娘不知被谁揪扯到了舞台中央。只见她原本整齐的剪发已凌乱不堪,外衣纽扣也拉开了。这位一贯生活在无声世界的残疾人,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张着痴呆愣怔的双眼台下的女儿,希望女儿能用手势给她比划个说法。不料,慧慧却低垂了头不敢与娘对视,抽抽咽咽只顾垂泪。
有了斗争对象,台下姓那悬了半天的心也就踏实下来。早忘了吴长方公布的纪律,只听得嘁嘁嚓嚓一片议论声。平日里嫉妒慧慧太上进的女娃们,怀疑她娘的举动是慧慧指使的,就嘲笑慧慧聪明反被聪明误。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家老李是什么人?平白无故吃你的贿赂么?一伙边听边往嘴里扔料豆子的后生,更是煽风点火的儿。他们说第一步是送吃食,第二步是请进门,第三步就是解裤带了。美人计!绝对美人计。只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唉声叹气地摇头,说世上真有没良心的人!
看台下乱糟糟地一片嗡嗡声,吴长方用那只手使劲拍桌子,叫大家安静。动员党团员积极分子上台批判。台上的春玲见慧慧仍无动于衷,急忙撕了张纸,写了几句话,团成个纸团,扔在慧慧面前。慧慧象溺水的人,抓了救命稻草。展开一看,上面写道:∓ldquo;快表态吧!摆在你面前的唯一出路是和你娘化清界线要不你的愿望就泡汤了。那字迹在慧慧的眼前一会儿变大、一会儿缩小;一会儿又变成了重重叠叠的舞动的蚂蚁。慧慧只觉得浑身发热,头脑象要胀破一般。耳际如狂风吹过空穴似地∓ldquo;嘶儿一声就栽倒在台下了。
这天上午的∓ldquo;一打三反就以慧慧的晕倒、文景的扎针抢救、众人的围观而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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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后,文景的心都沉甸甸的。这∓ldquo;一打三反的序幕就象变魔术似的,虽然曾使她感到片刻的惊奇,甚至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但这种放松的快感转瞬即逝,紧接着就是如同磐石压住心脏一般地沉重。唉,可怜的慧慧娘、可悲的慧慧!参会前她们还认认真真打扮了自己,满怀希望,满怀向往!谁知道会是这种下场呢?
母亲和文德在欣赏爹扯的军绿布料。爹为他顺利完成任务而沾沾自喜。文景敷衍了几句便独自踱到户外,悄悄儿听隔壁的动静。
深秋的中午,街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靠墙立放的秸杆在秋风中瑟瑟抖动。一上午没有干活儿,大概是唤醒了庄户汉的乏筋,都睡午觉了。慧慧家院墙内探出的枣枝,也摇摇欲睡。那细碎的叶片垂在阳光之下,仿佛倦怠人懒睁的困眼。可惜蜜蜂和蝴蝶不识时务,还在嗡嗡嗡地吟唱。文景驻脚在慧慧家院墙外细听一会儿,没有啜泣声、没有说话声、安安静静。缄口不语,其实是最佳的自慰方式。文景摇摇头否定自己:她曾想进去抚慰慧慧几句,细想想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生产队背后的饲养处,传来持续不断的骡驴的嘶鸣。它们的吼叫倒叫人心静。
陆文景决定不把会上的内容告诉瘦弱的爹娘。尽量让他(她)们生活在运动圈儿外。能瞒多久算多久!任何事件一旦落上岁月的尘埃,给人心灵的震撼就小多了。
情思未经筛选,长红在会上晃动下巴的影象又历历在目了。除了替她关心她的爹外,还有没有别样的信息呢?文景最最挂心的消息?不管怎样,从彼此互相关心发展到体贴对方的亲人,文景觉得她与长红的恩爱又加深了一层。她的双腿不知不觉就把她的人舁到了长红家里。婆婆那软溜溜的病臂就象一条绳缠绕了她的愁绪。
长红在小憩。枕边放着本小册子,是毛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他没有听见她进屋的脚步声响,却猛然听见∓ldquo;爹娘呢的柔细的问话声。这时,那男子汉脸上的其他部分还未彻底苏醒,一双眼却透过惺忪的状态、放射出灿烂的光芒。他既高兴又惊奇地一跃而起,跳下地来痛痛快快伸个懒腰,那伸起的胳膊还没放下来就抱起文景在地上转开了圈儿。
∓ldquo;放开!看叫老人撞见!文景在长红怀里挣扎,用拳头捶打他。
吴长红却不管不顾,垂了头就用他那棱角分明的嘴巴堵住了文景细嫩柔软的双唇。文景的小拳头一下就酥软了。她那颗易于激动的心,紧紧地贴着心上人的胸口,怦怦直跳。一对情侣由一个抱着另一个亲吻,很快又变成了站着相拥着亲吻。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使屋内的暖壶、马蹄表、年画儿都变成了油画中的静物。阳光照在长红的左膀上,也照在文景微微后倾的面庞上。文景方正的额头、红扑扑的脸蛋、裸露的脖颈、乌黑的鬓发,都是光与影和谐的静物艺术。吴长红搂着陆文景,就象搂着阳光下酥酥软软的洋睡莲,不,就象搂着阳光下晒过的小猫咪。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那肌肤的细软娇嫩、感受到她那玉体辐射出的暖烘烘的热量。
∓ldquo;你是我的七仙女、画中人,你是神医华佗的女儿吴长红用自己胡子拉茬的腮贴着文景发烫的面颊,赞不绝口地念叨。
∓ldquo;老人的胳膊好了?文景挣脱长红,张着吃惊的大眼问。
∓ldquo;从你捏捺以后,那知觉便逐渐复苏了。现在已经恢复到肘部了!更神奇的是我给她解开那包了十几天的纱布,食指上的旧痂象蛋壳似地脱落。鲜肉象刚出蛋壳的雏雀儿,粉红粉红的,长出新肉芽来了!
∓ldquo;真是瞎狗撞上肉包子了!文景惊喜地跌靠到炕边儿,神色倒有点儿不相信似地木訥。∓ldquo;真叫人难以相信!
∓ldquo;这不,赵庄的支书给后院送来些糖菜。我婶儿叫上我爹娘过去切菜茵子去了。
听说二老都去了后院,前院这偌大的空屋子就属于长红和她,文景便有些紧张和羞怯。想想刚才两人那发狂亲吻的样子,便再不敢抬眼与长红对视。文景便找借口说:∓ldquo;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我来帮老人收拾收拾家。事实上,自从长红娘的手指害了疔疮以来,这屋子的卫生状况都降到最低标准了。躺柜、碗橱、灶台、窗台都需要好好儿擦一擦了。
于是,长红顺从地给她找来了抹布、端来了水盆。文景便雷厉风行揩抹起来。三点半以后,她们宣传队还要在戏台上彩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