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了,不是店家杀了是谁?”知州也决断不开,只得把两人多用起刑来。
李彪终究是衙门中人,说话硬浪,又受得刑起。张善是经纪人,不曾熬过这样痛
楚,当不过了,只得屈招道:“是小人见财起意,杀了王秀才是实。”知州取了
供词,将张善发下死囚牢中,申详上司发落,李彪候保听结。
且说王惠在济宁饭店宿歇,等李彪到了一同访缉。第二日等了一日,不见来
到,心里不耐烦起来,回到开河来问消息。到得店中,只见店中嚷成一片,说是
王秀才被人杀了,却叫我家问了屈刑!王惠只叫得苦,到房中看看家主王爵,颈
下飨刀,已做了两截了。王惠号咷大哭了一场,急简行李,已不见了银子八
十两、金首饰二副。王惠急去买副棺木,盛贮了尸首,恐怕官府要相认,未敢钉
盖。且就停在店内,排个座位,朝夕哭奠。已知张善在狱,李彪保候,他道:
“这件事,一来未有原告,二来不曾报得失赃,三来未知的是张善谋杀,下面官
府未必有力量归结报得冤仇,须得上司告去,才得明白。”闻知察院许公善能断
无头事,恰好巡按到来,遂写下一张状子,赴察院案下投告。
那个察院,就是河南灵宝有名的许尚书襄毅公。其时在山东巡按,见是人命
重情,批与州中审解。州中照了原招,只坐在张善身上,其赃候追。张善当官怕
打,虽然一口应承,见了王惠,私下对他着实叫屈。且诉说那晚门响撞见李彪的
光景,连王惠心里也不能无疑,只是不好指定了那一个。一同解到察院来,许公
看了招词,叫起两下一问,多照前日说了一番说话。许公道:“既然张善还扳着
李彪,如何州里一口招了?”张善道:“小人受刑不过,只得屈招。其实小人是
屋主,些小失脱,还要累及小人追寻,怎敢公然杀死了人藏了财物?小人待躲到
那里去?那日开门时,小人赶起来,只见李彪撞进来的。怎倒不是李彪,却栽着
小人身上?”李彪道:“小人是个官差,州里打发小人随着王秀才缉贼的。这秀
才是小人的干系,杀了这秀才,怎好回得州官?况且小人掉了腰刀转身来寻的,
进门时,手中无物,难道空拳头杀得人?已后床头才取刀出来,众目所见的,须
不是杀人的刀了。人死在张善店里,不问张善问谁?”许公叫王惠问道:“你道
是那一个。”王惠道:“连小人心里也胡突,两下多疑,两下多有辨,说不得是
那一个。”许公道:“据我看来,两个都不是,必有别情。”遂援笔判道:“李
彪、张善,一为根寻,一为店主,动辄牵连,肯杀人以自累乎?必有别情,监候
审夺。”
当下把李彪、张善多发下州监,自己退堂进去,心中只是放这事不下。晚间
朦胧睡去,只见一个秀才同着一个美貌妇人前来告状,口称被人杀死了。许公道:
“我正要问这事。”妇人口中说出四句道:“无发青青,彼此来争,土上鹿走,
只看夜明。”许公头记着,正要问其详细,忽然不见。吃了一惊,飒然觉来,
乃是一梦。那四句却记得清清的,仔细思之,不解其意,但忖道:“妇人口里说
的,首句有无发二字,妇人无发,必是尼姑也。这秀才莫不被尼姑杀了?且待明
日细审,再看如何。这诗句必有应验处。”
次日升堂,就提张善一起再问。人犯到了案前,许公叫张善起来问道:“这
秀才自到你店中,晚间只在店中歇宿的么?”张善道:“自到店中,就只留得公
差与家人在店歇宿,他自家不知那里去过夜的。直到这晚,因为两人多差往济宁,
方才来店歇宿,就被杀了。”许公道:“他曾到本地甚么庵观去处么?”张善想
了一想,道:“这秀才初到店里,要去幽静处闲走散心,曾同了小人尼庵内走了
一遭。”许公道:“庵内尼姑,年纪多少?生得如何?”张善道:“一个少年尼
僧,生得美貌。”许公暗喜道:“事有因了。”又问道:“尼僧叫得甚么名字?”
张善道:“叫得真静。”许公想着,拍案道:“是了!是了!梦中头两句‘无发
青青,彼此来争’,无发二字,应了尼僧,下面青字配个争字,可不是“静’字?
这个命只在真静身上。”就写个小票,制了一根签,差个公人李信,速拿尼僧真
静解院。
李信承了签票,竟到庵中来拿。真静慌了,问是何因。李信道:“察院老爷
要问杀人公事,非同小可。”真静道:“爷爷呀!小庵有甚么杀人事体?”李信
道:“张善店内王秀才被人杀了,说是曾在你这里走动的,故来拿你去勘问。”
真静惊得木呆,心下想道:“怪道王秀才这两晚不来,元来被人杀了。苦也!苦
也!”求告李信道:“我是个女人,不出庵门,怎晓得他店内的事?牌头怎生可
怜见,替我回复一声,免我见官,自当重谢。”李信道:“察院要人,岂同儿戏!
我怎生方便得?”真静见李信不肯,娇啼宛转,做出许多媚态来,意思要李信动
心,拚着身子陪他,就好讨个方便。李信虽知其意,惧怕衙门法度,不敢胡行。
只好安慰他道:“既与你无干,见见官去,自有明白,也无妨碍的。”拉着就走。
真静只得跟了,解至察院里来。许公一见真静,拍手道:“是了,是了!此
即梦中之人也!煞恁奇怪!”叫他起来,跪在案前,问道:“你怎生与王秀才通
奸,后来怎生杀了,你从实说来,我不打你。有一句含糊,就活敲死了!”满堂
皂隶雷也似吆喝一声。真静年纪不上廿岁,自不曾见官的,胆子先吓坏了。不敢
隐瞒,战抖抖的道:“这个秀才,那一日到庵内游玩,看见了小尼。到晚来,他
自拿了白银一锭,就在庵中住宿。小尼不合留他,一连过了几日,彼此情浓,他
口许小尼道:“店中有几十两银子,两副首饰,多要拿来与小尼。这一日,说道
有事干,晚间要在店里宿,不得来了,自此一去,竟无影响。小尼正还望他来,
怎知他被人杀了?”许公看见真静年幼,形容娇媚,说话老实,料道通奸是真,
须不会杀的人,如何与梦中恰相符合?及到说所许银两物件之类,又与失赃不差,
踌躇了一会,问道:“秀才许你东西之时,有人听见么?”真静道:“在枕边说
的话,没人听见。”许公道:“你可曾对人说么?”真静想了一想,通红了脸,
低低道:“是了,是了。不该与这狠厮说!这秀才苦死是他杀了。”许公拍案道:
“怎的说?”真静道:“小尼该死!到此地位,瞒不得了,小尼平日有一个和尚
私下往来,自有那秀才在庵中,不招接了他。这晚秀才去了,他却走来,问起与
秀才交好之故。我说秀才情意好,他许下我若干银两东西,所以从他。和尚问秀
才住处,我说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