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这么陡然相遇,我还
真是吓了一跳。
粱致远穿了件藏青色的商务羽绒,和这硬邦邦又黏糊糊的天气一样,看起来
颇为臃肿。因为戴着帽子,我也猜不准他的大背头是否如以往那般一丝不苟。不
过灰条纹围巾下的白色衬领隐约可见,它和黑框眼镜后那双闪亮的眼睛一起告诉
我,这人还是梁致远。冷清清的大学城街道上,两人都愣了下,但还是他先开口
了。他问我还没放假喔,我说快了。他说好久没见了,我说是啊。他问大冷天的
出来干啥,我实话实说。他指指大学苑,说他来处理点事儿,我了然于胸点了点
头。自己都觉得滑稽。之后,理所当然,梁总要请我吃饭。我倒没混饭吃的意思,
但还是问他吃啥。「随便啊,」他说:「你想吃啥?」
「烤白薯?」说不上为什么,这个词脱口而出,堵都堵不住。
「可以啊,」梁致远笑笑,「你时间要充裕,咱上新区吃。」老牛皮在阴冷
厚重的愁云下依旧充满磁性,我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觉心里黏糊糊的,也
不知在想些什么。
考完试当晚,雪便蠢蠢欲动起来。第二天一早满世界都是撒丫子狂奔的傻逼。
可以理解,新鲜 容易让人兴奋,哪怕在这样一个季节,这里几乎从不缺雪。
耗了大概两天,等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们用完录音室,我们才得以录音。结果
只是试录了两首——白毛衣说有个拾音器出了点小故障,虽不至影响使用,但多
少会干扰录音效果。她建议我们不如开学来了再说。其实就试录的那两首而言,
我觉得效果已经很棒了,超出预期,可以了。就这质晕保,十来首一遍过对我们
来说也毫无问题。只可惜「掏粪女孩」也不在状态,频频错。鼓对了贝斯错,贝
斯对了吉他错,等我把吉他搞正,陈瑶又忘了词儿。『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出于保护设备,录音室没暖
气,于是在零下十来度的室温里,大伙儿犹如在 夏天般,一个个大汗淋漓。毫无
办法,我们只能听取了「制作人」的建议。甚至,后来我私下揣测,这条所谓的
建议没准儿是对我们糟糕状态的委婉反馈。打三角楼出来,大波都怒了,他骂我
们(显然也包括他自己):「妈个屄,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阿斗!阿斗!」陈
瑶在一旁狂笑不止。
就在这天半夜,来了个陌生电话,约我吃饭。其时我已拱在被窝理,她说在
哪吃都行,随便挑。碍于在此方面经验浅薄,我并没敢「随便挑」,于是她说老
市区有家特色馆子,专营法国菜,还不错。想了想,我说不如就在西大附近吧。
我是考虑到交通问题,而不是多么厌恶法国菜,事实上尝都没尝过,哪有资格厌
恶喔?她说吃饭这个事儿需要我对陈瑶暂时保密。好吧。
第二天上午,在川菜馆门口我如约见到了陈瑶她妈,白雪地里一身黑,想不
显得雍容华贵都难。令我惊讶的倒不是那只散发着野性的貂,而是她竟然真是只
身一人,没有告知陈瑶。这样一来,我难免开始紧张。而到了包厢,随着黑貂一
起抖出的,除了玲珑腰身、馥郁清香,便是让人手足无措的热情。她问我考得还
好吧,说好长时间没见了,说想吃啥随便点,反正这店她一点也不熟。我只好随
便点了几个,她妈觉得太少,又添了几个。然而不像陈瑶,她并不能吃辣,可以
说但凡沾点红油便足以让她红晕满面香汗淋漓。试了几道菜后,她索性在小碗里
倒上清水,每次吃之前都要先涮涮。
「很惊讶吧,瑶瑶能吃辣椒,我不行,」她拿纸巾点点嘴角,垂眼笑着:
「一点都不行啊,打小不能吃辣。」她说家里兄弟姐妹多,唯独她不吃辣,为此
小时候没少挨揍。她说她倒不是讨厌辣椒,每逢辣椒丰收,摘啊晾啊串啊,数她
手最快,窑屋外一片红艳艳的,她瞧着也欢喜。但就是吃不了辣,没办法。她人
天生这瘦弱,「面黄肌瘦,头发跟稻草把子一样」,按早亡父亲的说法是不吃辣
椒害的,和哥哥们出去放羊,有时候她真觉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天上去。就是
这个放学路上要贴着墙根走的黄毛 丫头,反而成了方圆几十里第一个走出黄土高
坡的人。十八岁那年她考上了平阳的一个大专,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平海,吃上了
公家饭。「一晃这么多年了,其他不说,光在酒店这行也折腾了些年头,怎么也
算品遍各地美食吧,但有一点没变,」她笑着摇摇头——脑后的紫色纱网也跟着
抖了抖:「还是不能吃辣,没半点长进。」陈瑶她妈的声音和凤、薄样锋利,轻
而易举便划开了这个满是花椒和油脂的午后。我只剩埋头扒米的份。
后来她妈要了几两二锅头,说要跟我喝点儿,我恐怕义不容辞。抿了几口酒,
她说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人就是个老顽固,很难改变,在平海待了十来年也不会
说平海话。不是学不会,是压根就没想过去学。一番苦笑后,她问母亲的学校咋
样了。我说快了,各方而都差不多了,出来年会整个春季班,到秋天正式招生。
她嗯了声,笑着感慨说:「真好啊,你妈多幸运呐,好歹有个梦去追。」我觉得
这么聊下去就有些过于深奥了。事实上,我还没搞懂这顿饭目的何在。笑了笑,
我埋头抿了口酒。
陈瑶她妈也抿了口,然后望着一桌油腻发怔。半晌她托着下巴摆了摆手:
「你是不知道啊,这女人想出头要付出多少代价。」我不由愣了愣。「不说这个
了,不说这个了,」她很快摇头叹了口气。接下来,她仰头闷光了杯子里的酒,
顿了顿说:「陈瑶留学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她那头酒红色长发在灯光下折射
出几缕橙色光晕,偏分头的缝隙笔直而洁白,于是我吸了吸鼻子。陈瑶她妈说到
底是要为陈瑶去澳洲留学扫清障碍,当然口头上她不是这样表达的,她说她是在
「弥补」。她说陈瑶老早就想出去她没同意,现在她同意了,她想让女儿出去见
见世面,这也是为了陈瑶好,希望我能「成全」陈瑶。或许是二锅头的作用,最
后她脸涨得通红,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
顺提一句,从头至尾我未做任何表示。甚至,腊月二十三这天,我和陈瑶在
满是泥浆和拥堵的平阳市区玩了一整天。那通红的小脸和跳动的马尾如以往一般
鲜活,还有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时她表现出的那种控制欲,夸张得近乎俏皮,我
简直无法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在数码广场。我们研究了好一
阵数码相机(主要是sony的cyber-s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