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就在这里,和他一起拆开兔子形状的毛巾,吻他,把他搂在怀里,让她棕色的头发垂在他的耳边。
他把电视转到了一个正在播喜剧的频道,看着男主角与女主角经历有趣的误会之后互剖真心,一点一点地再次把侵蚀自己的孤独和混乱关上。
电话里传来了哥哥的声音。
“妈妈在说感恩节的事,我想你一定很头痛,就跟她说不如不要烤火鸡了。结果她哭哭啼啼地开始用洋葱擦火鸡,我这会儿坐在客厅里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嗤嗤地笑了起来,简也忍不住笑了。
“到时候去接你,老地方?”那个小小的车站。
“嗯。”
“我亲爱的妹妹,打起精来,感恩节而已。”
“我知道。”
“我保证不喝酒怎么样?”
她“噗嗤”一声笑了,看着窗外几乎不可能称为景色的东西,跟他说起朋友之间的一些小八卦,纽约的大雨如何溅湿了她的靴子。
乔治亚州的大雨突如其来,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科林坐在候机室不耐烦地敲打着手指,屏幕上显示出航班延迟的时间,从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
他和几位影迷聊了十几分钟,给这些年轻人买了咖啡,再次看屏幕的时候,延迟时间居然推到了五个小时之后,这让他气恼得很,把手机锁屏又打开好几次。
马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认为自己还是闭嘴的好——由于和导演的见面很顺利,科林让他把机票改期到今天下午,然后约了简·莫里斯到他的住所见面,在到达机场之前买了刚出炉的蜜桃派。
计划完美得无可挑剔。
结果航班一再延误,无论是坐什么舱位,都统一地受制于天气,区别只在于等候区有没有软沙发和免费坚果。
“我想还是打个电话好了,”他自言自语,“在这里干等已经足够惨了。”
科林看着手机屏幕点了头。
马修打电话时总是客客气气的,用词谨慎,有时候科林会觉得他像某些英国人——然而他只是个土生土长的密歇根州人,父母都爱唱歌。
他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提到航班的延误,跟她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里过夜。
她似乎没有说什么,大多是他的声音。
她在电话里总是这样沉默寡言吗?
他从来没有和她打过电话。
雨还在一直下,候机室的人从无所谓到烦躁不安,再度回到无所谓的状态。这样的天气即使返回酒店也是浪费时间,商店也全都早早关门,如果在酒吧喝得烂醉又有可能被拒绝登机,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看剧本,考虑那个角色的命运和救赎。
简认为科林是个怪的家伙,非常怪。
两人从不直接联系,都是马修给她发邮件或信息,更多是打电话(可能这样更加不会留有记录),两人只在单身公寓见面。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再好不过,毕竟她有过和男人纠缠不清的经历,最后不得不更换所有联系方式。
然而今天他却三番两次改变计划,把订在明天的见面改到今天晚上,还让到他的住所去。
她并不认为他对她产生了额外的感情——这种可能性比艾伦当众与男人接吻更低。
“也许只是不想两头跑而已,你看这天气。”珍妮懒洋洋地说,在看编织杂志上的花样。
“也许在那个公寓有了别的女人。”艾伦插嘴说道。
“两头跑着讨好不同的女人,真是体力旺盛。”珍妮津津有味地观赏一顶红帽子的样式,手指比划着。
“也很无趣。”简把化妆品铺在了咖啡桌上,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画眉毛。
比利这个名字已经彻底从生活里消失,昨天公寓里的三人大会把他批判一番之后,珍妮似乎意识到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说白了只是他热烈追求,而她又想谈恋爱罢了,这样想着,她便很快地把他抛诸脑后,关心起圣诞节的毛衣编织。
来接她的司机与之前的一样,是个像机器人般不言不语的人,连眼睛都不会眨。
可能只是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偷偷眨眼,简想着,可无论她什么时候看他,对方连眼帘都纹丝不动。
他这样表情严肃,让她也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
下车之前司机递给她一个信封,她道谢,对方用机器人的声音向她生硬道晚安。
屋子和她记忆中一样(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就有巨变呢),只是窗外已不是中央公园的景色,取而代之的是曼哈顿的繁华灯光。
她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数了一下房间的数量,如果没有什么暗门的话,大约有5个卧室,另外还有一个专门看电影的房间,里面也有书,一个小小的健身房间,一个洗衣服的房间。
屋子很好看,却有种说不出的怪,总之是不能让人舒展筋骨的感觉,主人自身的一些情感创造出了随时关注着客人的幽灵也说不定。
当然了,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使然。就像别人总猜测她和两个朋友是怎么以相对便宜的租金把布鲁克林的公寓搞到手,实际上只是运气好而已。
马修给她打了电话,抱歉地表示航班将延误五个小时。
“无所谓。”她说。
她在厨房台上找到了金字塔形状的茶包,拿了沥水架上一个白色的杯子,泡了一杯红茶。
可是她的动作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不敢再去做什么,即使他也许不会介意。
她想要把披头士乐队的《黄色潜水艇》唱片放在唱机里播放,也想打开电视看看他都订购了什么频道,或者从电影小厅里拿一本《彼得兔》看看。
“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她自我告诫,”这可不是我的家。“
于是她用手机播放一些电影原声带,站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喝着红茶。
音乐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渺小,一下子就被虚空吸收。
令人作呕的回忆趁机从思想松懈的缝隙趁机而入。
“她和谁都可以上床。”
“我今天下午有空,你能在休息室给我口交吗?”
“她说不定已经有std了。”
“她肯定不是处女。”
“你看上去很享受的样子。”
这些话语在虚空中涌向她的耳边,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大声哄笑。
她仿佛又被卷入了六年前的秋天,不停地被羞辱耻笑。
每当临近感恩节,这种幻觉就加剧,今年也不例外。
无论在哪里都不放过我。她把脑袋撞在玻璃窗户上,想要把自己从幻觉的钳制中抽离。
人要相信自己存在的理由就这么难吗?需要强烈的自我说服还是年岁的增长?
又想到了死。曾经包围自己的死。有些人真的死了,有些人没有。
有的人和室友合租暖气时好时坏的公寓,有的人住在有电影放映室的豪宅。
科林·沃尔斯在等待大雨中的飞机时,会不会喝威士忌?
他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有没有爱过别人?
凌晨两点十分,精疲力尽的旅客终于从潮湿的乔治亚州到达寒冷的纽约,时间太晚,机场外连拍照的狗仔队都没有。
回到家时将近三点,两个客厅的灯都开了一半,他把蜜桃派放在厨房,推着行李箱走到卧室,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