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拿出了一个纸袋,“柠檬蛋糕。”
见他没有回应,她又说起自己帮了好几个游客在圣诞树前拍了照——“以后再看这些照片的时候说不定会觉得很傻,哪里的圣诞树都差不多的”。
这种轻飘飘的毫不在意的语气,的确很符合她的性格。
“简,”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无忧无虑的年轻的面庞,好像与他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关心我一下吗?”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对现实的无奈转换成了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怒气。
“你肯定看得出来,我正在被一些事困扰,不高兴。可是你却毫不过问,反而在说什么柠檬蛋糕。我对柠檬蛋糕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真切感受到自己此时此刻对柠檬蛋糕的恨意。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别人高不高兴,难不难过,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非常喜欢你,你对此一清二楚,可你没有所谓,你根本不在乎。”
他用力盯着她,想要从中看到一丝愧歉,或者得到她的反唇相讥,与自己大吵一架。
有那么半秒钟,他以为她会把装有柠檬蛋糕的纸袋砸向自己。
然而她只是浅浅地蹙起了眉头,表情如此困惑,仿佛他说的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哲学命题。
这种冷淡的反应无疑加倍激怒了他,他的手用力握住空气,又松开,他要用同样冷淡的态度去伤害她,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非她不可。
把这番决断的话在心里酝酿的同时,只见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了口。
“哎,沃尔斯先生,”她的脸色变得很古怪,眉头也愈发紧锁,“你要怎样都可以,随便你……”
她忧心忡忡地喘了口气。
“可是能不能让我先用一下洗手间呢?我不想在大街上吐,太丢脸了。”
无尽的怒气瞬间消失了。
他连忙表示了同意,在这句简单的话里又夹杂了关心和道歉的话,生怕她没有听清楚,又慌慌张张地重复了一遍。
可是她飞奔到浴室,“哐当”一声关上门,跪在地上疯狂呕吐起来,什么也没有听到。
“该死的长岛冰茶……”
把晚餐以及酒吧里的芝士玉米片吐得一干二净之后,她瘫坐在浴室里,脑袋嗡嗡作响,一面咒骂,一面给艾伦发短信,问他关于珍妮的约会进展,又说自己“刚刚在大明星家里呕吐,颜面尽失,必须马上离开”。
浴室的灯光晃得她心烦,她用手指胡乱地梳着头发,脑海里一下子是死去的鹿,一下子是酒吧的红光,一下子是科林愠怒的样子。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对了,说她没有关心自己。真是可笑,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心理治疗吗?
她用手腕抵着额头,对着手上的伤疤用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现在可好了,在男人的屋子里呕吐,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真想把马桶刷一刷……刚好就此和他分手,不要再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了,还是应该和大学男生睡觉。
科林的身影在浴室门外徘徊,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又问她要不要看医生。
“好得不得了,谢谢……什么都不需要,不需要,谢谢。”她大声回应。
大脑终于安静下来,她又获得了那种酒醒之后的新生。她发现这样的遭遇还是有趣的,起码可以成为密友之间的笑谈,便打起精,仔仔细细地刷了牙,用了牙线和漱口水,把头发重新扎好,打开了浴室门。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圆形夜灯。
科林焦急地朝她走来,还没等她开口,便又重复了一遍对她健康的关心。
”已经完全好了,“她点着头,不敢看他,”真抱歉,我……“
“这都是我的不对。”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决得像是在告解室里承认罪行,“你身体不舒服,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把脾气发在你的身上。”
他恳切地请求她的原谅,请她今晚留在这里。
要是她抬头看看他,也许会被他脸上担忧的情打动,然而她只盯着他衬衫上的黑色纽扣,被他严肃认真的道歉吓了一跳。
”没有关系的,沃尔斯先生,我已经完全好了。“她连忙说,“好像上一次喝长岛冰茶也是这个样子。”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多么自私又没有智慧的人,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他这么想了,也几乎这么做了,这是多么愚蠢啊。当他在卧室徘徊时,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说着“我可怜的简”,不由分说地催促她休息。
“可我还想喝热可可呢。”她故意撒娇说。
“马上就有了。”他吻了她的额头,闪身出了卧室。
她蜷缩在被子底下,眯着眼看室友发来的十几条短信。
除了“珍妮没有和那个男人接吻,只是友好道别”以及“有男人要了我的电话”之外,就是一些大呼小叫的建议她马上逃走的短信,还有“找一找空气清新剂,往身上喷”的短信。
她简短回复了“情况有变,不回家了”之后,卧室的门被打开,科林把白色马克杯放在她的枕边,旁边还有一块黄油曲。
她靠着枕头坐起,用小勺子搅拌着温热的饮料,轻轻呷了一口。
“感觉好些了吗?”他问。
“焕然一新。”她说。
两个人刚才都因为毫无意义的小事而产生了决断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他坐在床边,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借着小夜灯的光看她,与她说起晚餐的情景。
在昂贵的饭店喝红酒,吃了松露与鹧鸪,又在俯瞰曼哈顿繁华的酒吧谈妥了工作,抽雪茄,开玩笑,讨论保时捷的引擎与八十年代本田汽车的细致,再缓慢穿过热闹的街道,最终来到她的身边。
一种渺小的浪漫。
“你说得对,我并没有想过去关心你。”她突然说,“连这种念头都没有存在过。”
“不意外。”
“我这辈子都没有关心过多少个人。”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
“沃尔斯先生就像电影里的角色,”她脸上荡漾出微笑,好像在讲述遥远的话,“英俊,富有,人生一帆风顺。喜剧电影里那种生活美满的男主角,没有什么烦恼,就算有的话,经过一首歌的时间也就好了。所以我会想,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虽然很不近人情,可我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何况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对。”她垂下眼帘,睫毛抖动了好几下,又重新看他,“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我只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他表示赞成。
“不过我要纠正一点,”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爬上床,躺在她身边,“我可不是电影里的男主角,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生活也没有十分美满。”
“那我还是关心一下你好了。”她放下了马克杯,重新钻进被子里,“以后有机会的话。”
“下次我会先给你一点提示。”
他的声音在幽暗中像耳语,双手迫不及待地伸到她的衣服底下,抚摸细腻的肌肤。
她开始吻他,热可可的味道与薄荷牙膏的气息,印在他的耳朵,下颚,鼻尖,额头,不可思议的细致,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件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