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如李贵、焦大、林之孝等。来旺与兴儿是贾琏夫
的仆
，来自早稿《风月宝鉴》，贾瑞与二尤等的故事，里面当然有贾琏凤姐。此后写《石
记》，先也还用古代官名地名，仆名也仍遵古制；屡经改写，越来越写实，仆名字也照本朝制度了。因此男仆名字分早期后期两派。唯一的例外是鲍二，虽也是贾琏凤姐的仆，而且是二尤故事中的物，却用本姓。但是这名字是写作后期有一次添写贾母的一句隽语：“我哪记得背着抱着的？”——贾琏凤姐为鲍二家的事吵闹时——才为了谐音改名鲍二，想必原名来安之类。
《海上花》里也是暗合制。齐韵叟的总管夏余庆，朱蔼兄弟的仆张寿，李实夫叔侄的匡二，都用自己原来的姓名。
朱家李家都是官宦家。知县罗子富的仆高升不会是真姓高，“高升”“高发”是官场仆最普通的“艺名”，可能是职业
跟班，流动大，是熟荐来的，不是罗家原有的家，但是仍旧可以归
自己有姓的一类。
火灾时王莲生向外国巡警打了两句洋文，才能通过，显然是洋务官员。他对诗词的态度伦俗（第三十三回），想必不是正途出身。他的仆名叫来安，商陈小云的仆叫长福，都是讨吉利的“
名”，无姓。
洋广货店主殳三的“小家丁奢子”，“奢”字是借用字音，原名疑是“舍子”（舍给佛门），“舍”音“奢”，但是吴语音“所”，因此作者没想到是这个字。孩子八字或是身体不好，挂名寺为僧，消灾祈福，所以
名叫舍子，不是善颂善祷的名，因此应当有姓——姓殳，像华铁眉的家丁华忠姓华一样。
华铁眉住在乔老四家里，显然家不在上海。他与赖公子王莲生都是世
，该是旧家子弟。殳三是广东，上代是广州大商，在他手里卖掉许多珍贵的古玩。
“华”“花”二字相通，华铁眉想必就是花也怜侬了。作者的父亲曾任刑部主事。他本没中举，与殳三同是家道中落，一个住在松江，一个寄籍上海，都是相当孤立，在当代主流外。那是个过渡时代，江南华南有些守旧的家，仆还是“家生子儿”（《红楼梦》中语），在法律上虽然自由，仍旧终身依附主，如同美国南方战争后解放了的有些黑，所以仍旧像明代南方的仆从主姓。
官场仆都照满清制度用本姓，但是外围新进如王莲生——海禁开后才有洋务官员——还是照民间习俗，不过他与陈小云大概原籍都在长江以北，中原的外缘，还是过去北方的遗风，给仆取名来安，长福——如河南就已经满化了。以至于有三种制度并行的怪现象。
华铁眉“不喜热闹”，酒食“征逐狎昵皆所不喜”。这是作者自视的形象，声色场中的一个冷眼，寡欲而不是无
。
也近理，如果作者体弱多病。
写华铁眉特别简略，用曲笔，因为不好意思多说。本来此书已经够简略的了。《金瓶梅》《红楼梦》一脉相传，尽管长江大河滔滔泊泊，而能放能收，含蓄的地方非常含蓄，以致引起后世许多误解与争论。《海上花》承继了这传统而走极端，是否太隐晦了？
没有嫌李商隐的诗或是英格玛。柏格曼的影片太晦。
不过是风气时尚的问题。胡适认为《海上花》出得太早了，当时没把小说当文学看。
我倒觉得它可惜晚了一百年。一七九一年《红楼梦》付印，一百零一年后《海上花》开始分期出版。《红楼梦》没写完还不要紧，被续补了四十回，又倒过来改前文，使凤姐袭尤三姐都变了质，物失去多面复杂。凤姐虽然贪酷，并没有不贞。袭虽然失节再嫁，“初试云雨”是被宝玉强迫的，并没有半推半就。尤三姐放
的过去被删掉了，殉的
必须是纯洁的。
原著八十回中没有一件大事。除了晴雯之死。抄检大观园后，宝玉就快要搬出园去，但是那也不过是回到第二十三回园前的生活，就只少了个晴雯。迎春是众姊妹中比较最不聪明可
的一个，因此她的婚姻与死亡的震撼不大。大事都在后四十回内。原著可以说没有
廓，即有也是隐隐的，经过近代的考据才明确起来。一向读者看来，是后四十回予以廓，前八十回只提供了细密真切的生活质地。
前几年有报刊举行过一次民意测验，对《红楼梦》里印象最
的十件事，除了黛玉葬花与凤姐的两段，其他七项都是续书内的！如果说这种民意测验不大靠得住，光从常见的关于《红楼梦》的文字上——有些大概是中文系大学生的论文，拿去发表的——也看得出一般较感兴趣的不外凤姐的
行与临终冤鬼索命；妙玉走火魔；二尤——是改良尤三姐；黛玉归天与“掉包”同时进行，黛玉向紫鹃宣称“我的身子是清白的”，就像连紫鹃都疑心她与宝玉有染。这几折单薄的传剧，因为抄本残缺，经高鹗整理添写过（详见拙著《红楼梦魇》），补缀得也相当
率，像棚户利用大厦的一面墙。当时的读者径视为原著，也是因为实在渴望八十回抄本还有下文。同一愿望也使现代学者乐于接受续书至少部分来自遗稿之说。一般读者是已经失去兴趣了，但是每逢有指出续书的种种毛病，大家太熟悉内容，早已视而不见，就仿佛这些无聊到对家的老妻评品足，令不耐。
抛开《红楼梦》的好处不谈，它是第一部以为主题的长篇小说，而我们是一个荒芜的国家。它空前绝后的成功不会完全与这无关。自从十八世纪末印行以来，它在中国的地位大概全世界没有任何小说可比——在中国倒有《三国演义》，不过《三国》也许
传比读者更多，因此对宗教的影响大于文字上的。
百廿回《红楼梦》对小说的影响大到无法估计。等到十九世纪末《海上花》出版的时候，阅读趣味早已形成了，唯一的标准是传化的节，写实的细节。迄今就连大陆的伤痕文学也都还是这样，比大陆外更明显，因为多年封闭隔绝，西方的影响消失了。当然，由于压制迫害，作家第一要有胆气，有牺牲
，写实方面就不能苛求了。只要看上去是在这一类的单位待过，不是完全闭门造车就是了。但也还有无比珍贵的材料，不可磨灭的片段印象，如收工后一个孩单独蹲在黄昏的旷野里继续
作，周围一圈大山的黑影。但是整个的看来，令惊异的是一旦摆脱了外来的影响与中共一部分的禁条，露出的本来面目这样稚
，仿佛我们没有过去，至少过去没有小说。
中国文化古老而且有连续，没中断过，所以渗透得特别远，连见闻最不广的中国也都不太天真。独有小说的薪传中断过不止一次。所以这方面我们不是文如其的。中国不但谈恋“含脉脉”，就连亲友也都有约制。
“爸爸，我你”，“孩子，我也你”只能是译文。惟有在小说里我们呼天抢地，耳提面命诲不倦。而且像我七八岁的时候看电影，看见一个物出场就急着问：“是好坏？”
上世纪末叶久已是这样了。微妙的平淡无的《海上花》自然使嘴里谈出鸟来。它第二次出现，正当五四运动进高
。认真好文艺的拿它跟西方名著一比，南辕北辙，《海上花》把传统发展到极端，比任何古典小说都更不像西方长篇小说——更散漫，更简略，只有个姓名的物更多。
而通俗小说读者看惯了《九尾
》与后来无数的连载
院小说，觉得《海上花》挂羊卖狗
，也有受骗的感觉。因此高不成低不就。当然，许多第一先看不懂吴语对白。
当时的新文艺，小说另起炉灶，已经是它历史上的第二次中断了。第一次是发展到《红楼梦》是个高峰，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