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土。一天,陈糙正在山中骑马打
猎,有两个兵卒相随。他前面忽然有一只喜鹊飞起,他的随员没有将此喜鹊击落。
这位年轻的猎人咒骂了一声,他从丛林中隐藏处一马冲出,哑的一箭射去,喜鹊应
声落地。这个青年的脸上,似乎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住苏东坡。后来有人传言,说
陈糙的父亲在他处做官之时曾有纳贿之事,被判处死刑。传闻是这样,苏东坡正要
遭受贬谪之时,陈糙正隐居在黄州,苏东坡的仇人想起苏东坡当年与陈糙的父亲交
恶,就把他贬谪到黄州来,好使陈糙对付苏东坡。也许陈糙要为父报仇,这样苏东
坡的敌人就可以借刀杀人了。但是事实上,苏东坡与陈糙父亲之死毫无关系,陈糙
反成了苏东坡谪居黄州期间最好的朋友。
苏东坡又遇见了一位“朋友”——章停,章停命定是苏东坡后半生宦途上的克
星。章停后来成了一个极为狠毒的政客,现在官居太守之职,所治县分距此不远,
也在湖北省境。我们手下没有资料可以证明是否苏夫人曾经警告过丈夫要提防章停,
但是章停确是富有才华,豪爽大方,正是苏东坡所喜爱的那一等人。苏东坡曾经预
测过章停的前途,这个故事是人常说起的。是在往芦关旅行的途中,苏章二人进入
深山,再往前就到黑水谷了,这时来到一条深涧边,上面架着一条窄木板,下面距
有百尺光景,有深流滚翻倾泻,两侧巨石陡峭。章停是极有勇气之人,向苏东坡提
出从木板上走过去,在对面岩石的峭壁上题一行字,一般游客是常在名胜之地题词
的。苏东坡不肯过去,章停以无动于衷的定力,独自走过那条深涧。然后把长袍塞
在腰间,抓住一根悬挂的绳索,坠下悬崖,到对面小溪的岸上,在岩石上题了“苏
武章停游此”六个大字。随后又轻松自如若无其事般由独木桥上走回来。苏东坡用
手拍了拍他这位朋友的肩膀说:“终有一天你会杀人的。”章停间:“为什么?”
苏东坡回答说:“敢于玩弄自己性命的人自然敢取别人的性命。”苏东坡的预测是
否可靠,且看后文分解。
仁宗驾崩后,苏东坡受命督察自陕西西部山中运输木材供修建陵寝之用的工事,
这时他又忙碌了一阵子,此外平时他并不十分快乐。他颇为想家。仁宗嘉佑八年
(一0六三)他写信向子由说:
始者学书判,近亦如问回。但知今当为,敢问向所由。士方其未得,唯以不得
忧,既得又忧失,此心浩难收。譬如倦行客,中路逢清流。尘埃虽未脱,暂想得一
漱。我欲走南涧,春禽始嘤哟,鞍掌久不决,尔来已祖秋。桥山日月迫,府县烦差
抽。王事谁敢想,民劳吏宜羞。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对之食不饱,余事更送
求。幼劳幸已过,朽钝不任馊。秋风迫吹帽,西阜可纵游。聊为一日乐,慰此百日
愁。
仁宗嘉佑九年(一o六四)他解除官职,内兄自四川来与同居,次年正月,举
家迁返京都。当时,凡地方官做官三年之后,朝廷就要考察他政绩如何,叫做“磨
勘”。依据察考的结果,再经推荐,另授新职。东坡既然回京,子由获得了自由,
不久就外放到北方的大名府去做官,当时大名府也叫“北京”,在今日的北京南方
一百里。
新主英宗,早闻苏东坡的名气,要破格拔擢,任以翰林之职,为皇帝司草诏等
事。宰相韩倚反对,建议皇帝,为苏东坡计,应俟其才干老练,不宜于突然予以如
此高位。皇帝又称拟授命他掌管宫中公务之记载。宰相又提出反对,说此一职位与
“制诏”性质相近。他推荐苏东坡到文化教育部门去任职,并且苏东坡要经过此等
职位所需之正常考试。皇帝说:“在不知一人之才干时,方予以考试。现在为何要
考苏东坡?”但是终于按照宰相的意见,苏东坡依法考试,他考试及格,于是在史
馆任职。在史馆任职的官员,要轮流在宫中图书馆工作,而苏东坡正以有此良机饱
读珍本书籍、名人手稿、名家绘画为乐。
那年五月,苏东坡的妻子以二十六岁之年病逝,遗有一子,年方六岁。苏洵对
东坡说:“汝妻嫁后随汝至今,未及见汝有成,共享安乐。汝当于汝母坟莹旁葬之。”
在妻死后的第十周年,苏东坡写了两首词以寄情思,两首小词颇离奇凄艳,其令人
迷惘的音乐之美,可惜今日不能唱出了。其词如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岗。
妻子死后,次年四月老父病逝,时为英宗治平三年(一o六六)。苏洵已完成
了《大常因革礼》一百卷。自然如一般预料,兄弟二人立即辞去官职,经过迢迢的
旱路水路,把父亲和东坡妻子的灵枢运回四川眉州故里,在祖莹埋葬。朋友们纷纷
馈送葬仪。
运送灵枢,他们必须雇船自安徽走水路,然后再顺长江逆流而上。两兄弟不惜
多费时日,用以满足沿途畅游之愿,所以到次年四月才安抵故里。父亲的坟墓早在
父亲自己营建之下完成,只要将父亲灵枢安放在母亲墓穴之旁,便算完事。不过苏
东坡好大喜功,他在山上种了三千棵松树,希望将来长成一带松林。
现在又要过一段蛰居的生活。要到两年零三个月才居丧期满(神宗熙宁元年七
月,一0六八)。在他们回京之前,必须做两件事。苏东坡要师法父亲为纪念母亲
而立两尊佛像的往例,必须立一座庙,以纪念父亲。在庙内,他悬有父亲遗像,另
外四张极宝贵的吴道子画的四张佛像,是他在凤翔时物色到的。庙的建造费要白银
一千两,苏氏兄弟共出一半,其余由和尚筹募。
居丧期满后,苏东坡要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续弦。新娘是前妻的堂妹,王杰
的女儿。十年前,为母亲的丧礼,苏东坡曾经返里奔丧,常到妻家青神去。润之当
年只有十岁或是十一岁,多次在她家看见东坡。在大家一同出外游玩野餐之时,她
看见东坡那么年轻就在科举考试中得了魁元,心里惊奇赞赏。现在她是二十岁的小
姐了,因为东坡父母双亡,他自然可凭自己的意思择偶,而觉得她正合心意。这件
婚事大概要归功于润之哥哥的张罗,因为他已经对东坡感情很深厚。润之因为比丈
夫小十一岁,早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似乎是什么事都听从丈夫的心愿。她一
直无法教丈夫节省花费,一直到他在世最后那些年。她不如前妻能干,秉性也比较
柔和,遇事顺随,容易满足。在丈夫生活最活跃的那些年,她一直与他相伴,抚养
堂姐的遗孤和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