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圣问道:“在你准备动手之前,我能否问你一句,你如今的境界是?”
“哪有打架之前问这个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有趣,我还真就不介意回答你。”曹峻眯眼成缝,嗤笑出声,言语轻佻的他在提及剑道和境界的时候,一下子变得惜字如金,“剑,八,九,之间。”
李希圣点点头:“知道了。”
陈平安袖中的那块剑胚逐渐滚烫起来,他把左手绕到背后,拧转手腕,死死握住它。
阮邛最近时不时就来到龙须河畔,伸手入水,掂量河水中蕴含的阴气重量,而长眉少年也经常跟在他身后。
可今天,阮邛蹲在河畔,突然倾倒掉手心河水,冷哼一声:“仗着有个好祖宗,就敢坏我规矩?不知死活。”
河面之上,逐渐浮现出泥瓶巷内的对峙场景。长眉少年看着那个悬佩长短剑的年轻男子,伸手指了指:“师父,是他吗?”
阮邛点点头:“他祖辈中出过一个名叫曹曦的剑仙,跟你的老祖宗谢实算是咱们东宝瓶洲屈指可数的人物,在别的大洲都能站稳脚跟,开宗立派,割据一方,确实了得。”
长眉少年对此似乎不太感兴趣,只是盯着河水上的画面:“师父,怎么说?你要不要阻拦那个曹氏子弟?”
“阻拦个屁!”阮邛冷笑道,“等他打伤了人,我就打死他,这才合规矩。”
长眉少年问这场冲突的原因,阮邛大略说过之后,少年讶异道:“在师父你的眼皮子底下,那曹峻见财起意,还敢强买强卖,外边的人都这么蛮横无理吗?”
阮邛面无表情道:“欲求天上宝,需用世间财。有什么好怪的,既然那块剑胚,之前连我都看不出玄机,却被曹峻如此重视,这说明曹峻眼光独到,以及那块剑胚一旦显露真容,必然极为惊世骇俗。如果不是在这里,曹峻还算有所收敛,别说出价了,直接杀人就走。”
刚刚踏足修行、登山没多久的长眉少年觉得这个世道太过匪夷所思,问道:“师父,这种恶人,如何成为这么厉害的练气士?”
“你又没读过书,谈什么善恶?记住,山上不讲这一套。”
阮邛站起身,撂下一句话后,身形一闪而逝。
李家大宅,一个老人逗弄着笼中鸟,其实心不在焉,眼之中满是期待的笑意,唯恐天下不乱,喃喃道:“赶紧打赶紧打,一鼓作气,鲤鱼跳龙门,天下谁人不识君……”
披云山之巅,白衣飘飘的魏檗盘腿坐在一团云雾之上,离地不足一丈。他酣睡沉沉,时不时脑袋就下坠一下,好似小鸡啄米。云雾之下挤满了飞禽走兽,都希望靠近那团云雾,尽可能接近那位白衣灵。
一道身形重重落地,山顶真是呈现出鸟兽散。
魏檗睡眼惺忪,一脸茫然,发现那个汉子的身影后,云雾散去,飘然落地:“稀客稀客,荣幸荣幸。”
阮邛语气生疏道:“只是跟你提醒一句,剑仙曹曦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杀到这里,到时候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别煽风点火。”
魏檗瞥了眼小镇泥瓶巷:“是有人有意拿曹曦来做你和大骊的文章?大隋高氏、观湖书院、南涧国,还是另有高人?”
阮邛脸色凝重。其余都好,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就怕是针对他女儿。
他望向小镇,却不是大战在即的泥瓶巷,而是那间杨家铺子,随即松了口气。
阮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魏檗哀怨道:“烦死啦,算计来算计去,就没个消停。”说完也一闪而逝,下一刻来到落魄山竹楼,躺在二楼廊道,继续呼呼大睡。
水落石出,原来蛟龙盘踞。风吹草动,已是虎视眈眈。
临近年关,天寒地冻,泥瓶巷的狭窄泥路变得十分坚硬。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望向那个高大背影,轻声喊道:“李大哥。”
李希圣没有转身,微笑道:“不用担心,我能够应付。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小镇有小镇的规矩,不会由着他乱来。”
曹峻笑道:“你是说大骊朝廷,还是兵家阮邛?如果是前者,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大骊宋氏如果真有骨气,就不会当缩头乌龟。如果是阮邛,哈哈,容我先卖个关子,你们大可以拭目以待。”
曹峻看着李希圣。相比自己的貌似年轻,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年轻,这让曹峻有点不爽快。他拇指抵住腰间短剑剑柄,道:“真要打?有些亏,认了就认了,说不定事后发现是因祸得福。”
李希圣微笑道:“既然你说你的道理全在剑鞘里,那我可以听听看。”
“听闻骊珠洞天之前术法禁绝,如今洞天破碎下坠,才一年工夫,你就已经跻身中五境,很不错了。”曹峻目露赞赏,但是很快摇了摇头,“可惜了。”
李希圣伸出一只手掌:“请。”
曹峻忍俊不禁道:“井底之蛙,不知天高。既然咱们不算生死之战,那我就把境界压一压,省得你的生平第一战输得太过不甘心。”
李希圣笑而不语。
“等你以后出了井口,就会发现我这样的人物,当得起……”曹峻脚尖一点,弯腰前冲,大笑出声,一旦选择出手,这个笑意吟吟的年轻剑客气势骤变,狭窄逼仄的巷弄回荡起后续言语,“‘厚道’二字啊!”
一道绚烂白光爆炸开来,疯狂四散的剑气瞬间弥漫整条巷弄。加上曹峻的身形太过迅猛急速,使得他的模糊身影融入其中,不易察觉,让人错以为像一条暴雨过后的山涧洪水,以巷弄为河床,疯狂涌向处于下游的李希圣一行人。
白茫茫一片,气势汹汹的剑气流水之中,依稀可见一抹更加凝聚的雪白光彩,如一尾白鱼悄然游走于溪水。
流水停滞。李希圣看似不急不缓,侧过身,抬手挥袖,伸向那尾仿佛白鱼的雪亮短剑,然后轻轻地、精准地握住了曹峻的持剑手腕。
曹峻微微一笑,松开手指,距离李希圣胸膛尚有两三尺的短剑,嗖一下,直刺李希圣心口。李希圣色从容,左手双指并拢于身前,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刚好夹住了那条白鱼。白鱼翻身滚动,剑刃随之拧转。李希圣只得后退,曹峻欺身而近,持剑之手已经出拳,直击李希圣脖颈。
李希圣以手肘抵住曹峻拳头的同时,那尾白鱼已经激射而至,李希圣抖了抖另外一只手的手腕,大袖摇晃,那尾白鱼自投罗网。
曹峻嗤笑一声,一脚踹中李希圣腹部,踹得他后退四五步。而后,曹峻没有趁势追击,大大方方站在原地,一手负后,一手潇洒绝伦。
李希圣止住后退颓势,脸色微白。曹峻虽是剑修,可这一脚势大力沉,丝毫不逊色于五境巅峰的纯粹武夫,这本就是剑修和兵家修士的恐怖之处,炼气淬体两不误,所以李希圣挨了这么一下,并不好受,体内气机的流转必然受到一定程度的波及。
李希圣那只兜住曹峻飞剑的大袖之内砰砰作响,连绵不绝,然后发出细微的丝帛撕裂声响,之后丝丝缕缕的雪白剑光从缝隙之间渗透而出。
李希圣的五指或弯曲如弓,或笔直如剑戟,飞快掐出一个道家法诀,在心中默念一个字:镇!原本已经鼓荡紧绷、纷乱异常的袖口顿时安静下来,飞剑疾速撞击衣袖的声响变作微微颤抖的嗡嗡嘶鸣。
曹峻对此毫不意外,笑道:“七。”
李希圣整只袖口,自手肘以下瞬间破碎,手腕附近剑光大震。好似月光满手的绝美风景,却蕴含着莫大的凶险杀机。
李希圣掐诀的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