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那个大妖,是剑修!十三境巅峰的剑修!在历史上,妖族无数次攻城之战,他多次第一个杀上城头,最后一个退出城头。”
后边的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已经听得脸色雪白,就连心志坚定远超常人的陈平安都双拳紧握,重重放在膝盖上,汗流浃背而不自知。
魏檗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大踏步前行,袖子剧烈翻摇。他一手指向遥远的南方,转过头,一手握拳抬起:“但是我们赢了。宰掉那剑修大妖的男人,所有人都叫他阿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他在剑气长城杀了最多的妖族!”魏檗畅意至极,狠狠摇晃手臂,对着天地高声道,“他就叫阿良!”
陈平安缓缓转头,望向那栋被某个家伙取名为“猛字楼”的小竹楼,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记得第一次见面,那个戴斗笠的中年汉子,牵着毛驴,挎着刀,笑着对他自我介绍:“我叫阿良,善良的良。我是一名剑客。”
魏檗又点到即止地聊了一些就不愿泄露更多,字画有留白,说话聊天也是一样的。
一袭白衣御风凌空,在云海山风之中飘然而行,在离开落魄山后放缓速度,随手拈起一团团云气,捏雪球似的,不断加大重量,然后双手抱在一起,狠狠挤压。最后,魏檗手心多出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白球,他在空中找到小镇龙须河的源头之一,对着山中溪涧轻轻一抛,白球坠入其中,很快就有一尾青鱼将其吞入腹中,然后顺流而下,出山。青牛背、石拱桥、铁匠铺子,再从龙须河和铁符江交界处的瀑布随着迅猛水流一起跌下。
河水滔滔,光阴流逝。四下无人的铁符江畔,那棵主干横出水面的老柳树上,正闭目凝的铁符江杨花突然睁开眼眸,伸手一招,一尾活蹦乱跳的青鱼被她抓取到手中。她以一根手指做刀刃剖开青鱼腹部,然后发现了那颗灵气充沛的白球。拇指轻柔一抹,先将那条“寄信”的青鱼腹部重新缝合,让它从她手心滑入江水。青鱼入水之后,欢快异常,一身鱼鳞似乎多出些润光泽。
杨花低头凝视着手心白球,其中夹杂有丝丝缕缕的云根气息,珍贵异常。对于任何江河正,这都是大补之物。山水灵眼中也有自己的山珍海味,水精云根等皆由虚无缥缈的山水气数凝聚成实质,去芜存菁,这就像斩龙台之于兵利器,蛇胆石之于蛟龙之属的孽种遗存,意义非凡。
杨花抬起头望去,云雾之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群山之巅,一侧耳朵垂挂着一只金色圆环。她之前就在这里亲眼见过此人与大骊守门人之一的墨家豪侠许弱一同骑乘着那条道行平平的黑蛇沿着江水逆行去往大山之中,但她没有想到,这个魏檗竟然会一跃成为大骊北岳正,品秩远远在她之上。她不知为何魏檗要向自己表现出善意。地位不稳,所以需要拉拢人心?杨花冷笑不已,攥紧拳头,毫不犹豫地将手心白球捏爆,灵气全部流淌进入体内,发丝飞扬,脚下的江水起浪,似乎在为主人的修为递增而感到喜悦。
魏檗收回远眺铁符江的视线,返回他的老巢披云山。御风路过各座山头,脚下偶有练气士朗声问好,魏檗以往都会笑着应答,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只是来到一道悬挂于两座山峰之巅的铁索桥。桥尚未完工,宽度足够两辆马车通行,山峡罡风再大,也只会让桥微微摇晃。关于铁索桥随风晃动的幅度大小,负责建造桥梁的墨家练气士匠人、机关师都会有一个硬性要求,绝不会偷工减料。铺设桥面的青乌木极为坚韧,下五境的剑修倾力一击,最多在桥面刺出一个孔洞。铁更是上品精铁,毕竟在山下,百年老字号店铺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而在长生漫漫的山上,五百年以上才敢谈老字号。当白衣山行走在乌黑色桥梁上,这鲜明的对比,越发让人生出“巍巍乎高哉”的感慨。
魏檗停下脚步,一手扶住桥栏,仰头望去。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大骊北岳正,至少有一半缘故,在于阿良。因为大骊发现自己是在跟那人相逢之后,才莫名其妙地打破禁制,从处境凄凉的土地爷重返棋墩山成为山的。
是那一记竹刀的功劳,魏檗自己都是事后很久才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魏檗逐渐领略到了自己这副金身的不同寻常。一只碗碟,能装得下一缸水?当然不行。哪怕他曾经是水国的北岳正,本就是一位能够容纳不少香火的上等祇,只是后来被下棋仙人以无上通禁锢而已。但是要想接纳大骊北岳地界的全部香火和灵气,魏檗刚刚离开棋墩山那会儿,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太不自量力了,不好说蚍蜉撼大树,但绝对是稚童抡锤打铁,迟早会损伤筋骨,坏了元气根本。但是如今,魏檗对于三十余座山头的统辖驾驭,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所以魏檗愿意对陈平安给予自己最大的善意,愿意带着他行走山水,类似在少年身上贴上大骊北岳的签文。一是陈平安不讨人厌,二是为了向阿良报恩,三是阿良有可能重返人间。
第三点原因最重要。魏檗很怕阿良万一真的回到这个天下,一旦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妥当,那么棋墩山一记竹刀能够让自己境界千万里攀升,披云山一记竹刀也能将自己打回原形。如果是在棋墩山的魏檗可以没那么在意,可是如今的魏檗做不到了,因为那个在大骊长春宫修行的少女。
魏檗转头北望,望向遥远的大骊北方,眯起眼眸,小声呢喃道:“一定要过得好啊,这辈子莫要再喜欢读书人了,读书人最负痴心人。”
落魄山上的竹楼外,听过了远在天边的故事,青衣小童就想着吃颗普通的蛇胆石压压惊。他嚼着蛇胆石,联想到之前陈平安转头望向竹楼的凄凄模样,忍不住啧啧道:“没想到我们老爷还会落泪,真是性情中人哪,只是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就如此动容,相信老爷以后混江湖一定会很精彩。路见不平就一声吼啊,救了小娘子她就以身相许啊,老爷摇身一变成了浪里小白条啊……”青衣小童已经将陈平安的江湖生涯想象得无比香艳旖旎,越想越开心,一想到陈平安这么犟而无趣的家伙某天被江湖女侠主动投怀送抱的场景,就觉得真是有趣极了。
粉裙女童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撼当中,她色复杂,内心惴惴不安,轻声问青衣小童道:“你说那个天下的妖族如此残忍暴虐,为何我们在浩然天下这边还能够与山上仙相安无事?练气士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赶尽杀绝?”
青衣小童想了想,随口回答道:“大概是觉得咱们就是路边的一坨狗屎,踩了嫌弃脏鞋子吧。”
粉裙女童将信将疑,又想不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独到见解,只好暂时将这份忧虑和不安放在心中。
魏檗已经离去,陈平安没有急着起身返回竹楼,独自安静坐在小竹椅上。初春的山风依旧凛冽,吹拂得少年鬓角发丝4意飞扬。
魏檗走之前笑言:“传言阿良在找一把剑,一把配得上他实力的剑。”
陈平安清清楚楚记得,初次见面时,有人一手持斗笠,一手轻拍竹刀柄,很有吹牛皮嫌疑地说了一句:“暂时找不到配得上我的剑,用来羞辱天下用刀之人。”
魏檗又说:“有人说他是十三境巅峰的剑修,当时与大妖一战,所用之剑算不得最好,只是他用惯了,一直不舍得换。粉碎之后,他自然就需要换一把更好的剑!试想一下,若是能够找到一把让阿良都觉得称手的兵器,甚至是找到某把剑,能够帮助主人提升一个境界的战力,一个就够了,就只需要增长一个境界,那么他就是十四境巅峰的战力!作为一名剑修,到时候说不定面对那三教祖师爷也可一战!无法想象,找到了那把剑之后,那个时候的阿良,会是怎样的阿良?”
魏檗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语气充满了期待和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