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楚濠的一举一动。
陈平安逐渐发现了事态发展的古怪之处,步阵的迅猛攻势放缓,除了那拨聚拢起来围攻自己的江湖高手,军中箭矢、枪矛越来越稀疏,最后干脆就变成隔岸观火,看戏一般。而且不断有都尉、校尉模样的武将在步阵缝隙策马游弋,不断与一些下属伍长和精锐士卒诉说着什么。
宋雨烧一剑将一尊黄铜力士拦腰斩断,被打回原形的符箓在空中化作灰烬,又一剑划过两柄巨斧,一长串火星绚烂迸发,向四面八方激射散开。那些由斧头碎屑化成的滚烫火星,在远处士卒的甲胄上崩碎,甚至发出了细微的金石声。由此可见,战场上那个梳水国武道第一人的修为是何等惊世骇俗。
一剑逼退身为梳水国朝廷供奉的兵家修士后,宋雨烧以剑尖指向楚濠,微笑道:“老夫此次远道相迎,只请大将军楚濠一人去山庄做客,其余人等,愿意死战就死战,屹然剑下,生死自负!”
大纛之下,出现轰然一声巨响。原来是陈平安不知不觉已经将自己与十余名江湖高手的战场,不露声色地搬到了距离大纛不过五十步的地方,然后将后背托付给初一和十五两把飞剑,悄悄使出一张方寸符,直接越过了宋雨烧和两名练气士的那处小战场,出现在了身穿甘露甲的大将军楚濠马前十步外!他一个箭步,重重踏地,然后斜身向上,右手一拳打在那匹骏马的马头之上,打得高头大马头颅粉碎、双腿断裂。用兵才华在梳水国首屈一指、武道境界其实才三境的楚濠顿时向前扑倒,结果刚好被陈平安左手一拳砸在胸口,虽然甘露甲蕴含的灵气,几乎同时凝聚在了被陈平安拳头击中的地带,可是楚濠仍是被一拳砸向天空,重重摔落在三四丈外的地面,在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
陈平安继续前奔,一名楚氏精骑扈从愤然纵马前冲,骑术精湛的扈从勒紧缰绳,驾驭坐骑高高抬起两只马蹄,朝那名少年剑仙的脑袋上重重踩去!陈平安一个加速前冲,弯腰出现在马腹那边,然后瞬间挺直腰杆,一肩撞去,撞得一匹战马竟是四蹄悬空,向后倒飞出去!
陈平安笔直向前,双腿骤然发力,与在家乡少年鹰隼过溪涧的那一幕如出一辙,刚刚挣扎起身的楚濠就被他一拳砸在头顶,一副兵家甘露甲被打得灵光绽放,刺眼异常,楚濠本人则再次晕乎乎向后倒去,白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陈平安来到这名立誓要跻身一洲十大武将之列的家伙身边,蹲下身,伸手握住楚濠的脖颈,然后站起身,将那名梳水国大将军的脖子悬空提到自己肩头的高度,晃了晃,转头对宋雨烧笑道:“宋老前辈,抓住他了!”
大势已去,两名皇家供奉练气士视线交汇,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宋雨烧没有咄咄逼人,收起屹然剑放回竹鞘,对两个梳水国顶尖练气士拱手抱拳:“多有得罪。麻烦你们捎句话给皇帝陛下,以后不论朝廷如何处置,老夫与剑水山庄都一一接下。”然后老人就一掠向前,剑气如雨落,而拼命冲向陈平安的数十名楚氏扈从精骑,其马腿被悉数砍断。
老人飘落在陈平安身边:“走!只要离开战阵,你我返回山庄,就安全了。这支朝廷兵马人心涣散,暂时已经没有威胁。”
整个梳水国步军陷入沉默。远方被阻拦在步阵之外的楚氏精骑,大概是意识到大纛这边的异样,与步阵沟通无果后,在一名骑将的率领下,开始呼啸冲阵。步阵既不敢与这支精骑拔刀相向,又不敢擅自散阵,他们慢腾腾向两侧分散,尽量让出一条可供骑军驰骋的道路。
陈平安低声道:“我还能用一次方寸符。”
宋雨烧笑道:“那这次还是我为你殿后,记得别掉头凿阵了,就往右手边撤退,咱们走山路返回,否则楚氏的三千精骑还是有点难缠的。”
陈平安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拽着楚濠的脖子,动用了那张方寸符。众人这才知道为何少年剑仙能够数次在原地消失。
少年身形不见踪迹,可是大将军楚濠整个人几乎是横着飘荡的,就像是一只女子长袖拖曳在空中。
在少年剑仙终于显出身形后,又开始展现御风远游的仙风采。只是不知为何,背剑少年开始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之后才在高空如履平地。
宋雨烧一掠而去,跟随陈平安远离战场,数次起起落落,很快就与陈平安变作两粒黑点,最终进入官道一侧的山林之中。
进了山林,其实就大局已定。宋雨烧想到先前陈平安的那次踉跄,忧心问道:“受了内伤?”
陈平安笑着摇头:“有个小祖宗在跟我闹别扭呢,没事。”
第一次在大军头顶御风而行,其实是踩在了初一、十五之上;第二次,初一就不乐意了,故意让陈平安踩了一个空,然后它就返回养剑葫芦内睡大觉,所幸十五飞掠速度极快,跟上了陈平安的脚步。
宋雨烧感慨道:“传说中北方有成功跻身武境的武道宗师,不但能够随意悬停虚空,还能够御风飞行,正如剑仙御剑一般。”
记起朱河当初在棋墩山所说,陈平安嗯了一声,脱口而出道:“那是武道第八境,叫作‘羽化境’。因为可以御风,所以又被称为‘远游境’,很潇洒的。”
宋雨烧疑惑道:“六境之上,难道不是统称为武境?”
陈平安也有些茫然,摇头道:“我听说不是啊。六境之上确实是开始讲究炼了,可好像还没资格被尊为武。我只知道第七境金身境,才有资格被喊作小宗师,之后是第八境羽化境,第九境山巅境,然后还有第十境,如今我们大骊就有一位——藩王宋长镜。他是我在家乡时隔壁一个家伙的皇叔。我在巷子里见过宋长镜一面,是很厉害,看着就像高手。”
梳水国老剑圣只觉得在听天书一般。陈平安一看老前辈的脸色,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比如传授自己拳法和打熬三境武道的光脚老人,就是一名十境武夫,而且早年这个崔姓老人,还是宝瓶洲时隔数百年后的第一位十境大宗师……
宋雨烧很快释然,笑道:“井底之蛙,不过如此了。无妨无妨,只要武道六境之上还有大风光,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否则世间美景都给山上仙瞧了去,我辈武夫岂不是半点颜面不存?本就不该如此!”
一只手还拎着楚濠的陈平安使劲点头,心想如果宋老前辈能够去自己家乡,肯定跟竹楼那个家伙气味相投。
终究还是有些人,不会因为双方武道境界悬殊,而不与对方坐在一张桌子旁喝酒。
身边这位宋老前辈,在陈平安眼中,很了不得,所以不管老人到了哪里,遇上了谁,都会让人敬重。
在楚濠的那口真气流逝殆尽后,甘露甲恢复成为银锭模样,坠落在地。陈平安以脚尖将其挑起,收入囊中。然后他微微使劲,手腕一抖,又将那个悄然醒来却不敢睁眼的楚大将军,给拧得晕死过去。
宋雨烧会心一笑,遇上这么一个“大骊少年剑仙”,也算楚濠“洪福齐天”了。
陈平安问道:“接下来?”
宋雨烧叹了口气:“三千精骑再救主心切,都不敢傻乎乎杀向剑水山庄。这支朝廷大军之中,明显有我孙子凤山的谋划,已经乱成一锅粥,其余部队更不会帮助楚氏精骑出兵了,只会退回州城那边,静观其变。”
宋雨烧脸上有些阴霾:“但是彩衣国剑暴毙,胭脂郡出现魔头作祟,再加上我们剑水山庄……我觉得书院要出手了。”
陈平安问道:“书院?是那座儒家七十二书院之一的观湖书院吗?”
宋雨烧唏嘘道:“是啊。宝瓶洲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