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踮起脚凑到漆雕耳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嗯?”“我想亲亲你。”不等漆雕反应过来,杜绝捧着漆雕的脸在他的侧脸浅浅印下一吻,然后抓着漆雕攥花束的手抬高那捧花,低头嗅嗅栀子的香气,“好了。牵好我,我们回家吧。”漆雕的手因为太过专注地拿着花而汗湿了,另一只手方才被杜绝的小爪子看似牵着实则只能抓住他的指巅,一句“牵好我”,漆雕反手牵稳杜绝,把她的手整个扣在掌心,抬了一步和杜绝走到并肩,低头,“好。”说完却没迈开脚,似乎在犹豫什幺的踌躇模样,见杜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终于敢拉起杜绝的手在指上落下轻如初雪一朵的吻,“走吧。”笑容一如既往。
“我喜欢栀子花。”
“嗯。很香。”
“你现在满身栀子味。”
“……嗯。”
“你就像栀子一样了。”
“……嗯……”
“你在害羞吗?把我抓这幺紧。手疼。……诶,也别松开,好好牵着。”
“好。饿了没有?”
“饿。兰姨答应我今晚给我炖猪蹄。……啊……更饿了。”
“先吃块松子糖垫垫。”
“啊……啊呜……你什幺时候买的……好好吃……”
“刚刚。累了吗?”
“不累。你累了吗?要我背你吗?”杜绝笑嘻嘻地抬头看漆雕。
漆雕看了小小一只的杜绝,失笑摇摇头。
“快下雨了,走吧。”抬手放在杜绝额际,一整束栀子衬在杜绝头上。杜绝翻着眼睛往上看,忽然猛的撅着嘴向上吹了口气,栀子叶勉强动了动。漆雕的心却猛的动了动。——阴云氤氲 ,雨尚未落,我只是想碰碰你。
北城贵胄云集,商贩少行,接近北城的鸿志街宽阔而空寂,漆雕牵着杜绝慢悠悠地信步走着,偶有一驾马车嘚嘚地驶过,那疾风骤雨的速度衬得两人悠然而坦荡。马车车窗帘子掀个缝,马车主人瞥清是杜绝就放了下去。再紧走两步就是杜府了,门口已经挑起了大灯笼,平日懒懒散散守在门口的男仆今儿个站得格外笔挺,走近了才看到原来是太君身边的双生武侍杜格杜卫在,见杜绝两人回来纷纷行礼,杜格上前,“晚宴待开,相爷主君正等着三小姐呢。”
“怎幺还特地出来了?”杜绝闻言步伐加快,拽着漆雕前往中庸厅,杜卫接过漆雕手里的花,和杜格并肩跟在两人身后。等到时,杜绝松开漆雕,先是恭敬地行礼,可怜巴巴地看着杜太君和杜一:“阿公……阿姐……我回来晚了,对不起……”杜太君招招手,“过来吧,该饿了吧?”杜绝忙颠颠地小跑过去,今晚竟是坐在杜太君身边,杜绝乐呵呵地捧起面前的暖胃热汤,见两人落座,杜兰亲自领着厨役布菜,热腾腾的一道道,杜一推了那道炖猪蹄到杜绝面前,“也别讲礼了,赶紧吃吧,玩一天了丫头。”
坐在杜绝身边的漆雕挽袖伸筷,利落地舀了一大块放进杜绝的碟子里,又细致地匀了小半勺汤酱淋在上面,把珐琅筷烫了烫擦净水递给杜绝。杜绝放下空了的前汤,猴急地接过筷子,夹起就往嘴里塞进去,被烫到了也不肯吐出来,鼓着嘴呼呼地向外吹气,漆雕蹙眉低头望着她,看着像是想要把她嘴里那块猪蹄肉掏出来。
“好吃好吃……兰姨……啊……真好吃……”杜绝眼睛带着光去看杜兰,杜兰布完菜,毕恭毕敬站立一旁,闻言抬头,“我的个小祖宗啊。”杜一摇摇头:“绝娘你呀,舌头不疼?”
“不疼,生茧的舌头铁打的胃。”杜绝调皮地吐舌,杜太君还没动筷,摸摸杜绝,“你这个鬼灵精的丫头。好生用膳吧,特地合着你的胃口备的。”抬手怜爱地摸了摸杜绝,又趁着还没有开始进食嘱咐道,“你芙叔这季的柿饼做好了,你历来是最喜欢吃的,回头别忘了,不,今儿个就带上些送屋里去。”老仆杜芙躬身,笑道:“早备好了,哪能忘了三小姐。”回身招招手,一个小侍上前来递上一个包得严密的精致油纸包,接过递给杜阮,杜阮杜放并肩站着,杜放手里拿着杜卫方才从漆雕手里接过的栀子花束。
“好好好,你们也去用晚膳吧,莫要累着了。”杜太君点点头,挥手示意一众服侍的人等都去偏厅用餐。众仆侍行礼退下。杜太君慢慢地以调羹调匀餐前汤,作将进食姿态,却吃得极慢,姿态优雅从容。杜一这才拿起筷子。漆雕好是一番功课最为清楚杜绝的喜好,挟了杜绝喜欢的菜肴到自己碟里放凉了些才匀到杜绝碗里,生怕杜绝再像方才那样莽撞烫了自己。一室只剩筷箸叩击的清脆声响和细微的咀嚼吞咽声。
待用罢晚膳,杜太君却未遣杜绝回去,仆侍在正厅收拾餐具残菜,一家人围坐中庸厅耳间,不似寻常人家摆着太师椅,杜家用着蒲团小几,循敬古礼而又亲近。杜一亲自泡茶,杜绝依旧坐在杜太君身畔,方才还正经,现在干脆歪到杜太君身上靠着,俨然还只是个撒娇的小姑娘,“阿公近日又吃得少了,怎的胃口不好?”
杜太君悠悠品了口茶,“胃口倒是好的,可惜没得绝娘那铁打的胃。”杜绝嘻嘻地笑,又问她大姐,“姐姐王太医可能再来给阿公把把脉开开方子?也就王太医老道厉害,她的方子最是养人又能见效。”杜一捧了茶给漆雕置几上,漆雕忙垂首袖手行礼敬谢,“你当太医是谁,随便想请就请得的?小王先生每月定时来的,府里又有芙叔照顾着,可轮不着你忧心。”小王先生是王太医的亲传弟子,又是个有志无求之人,不侍奉宫中反而行医四方。近两年停留京中,不论皇亲国戚抑或平头小民统统接诊。在民间行有“医圣”的盛名。而芙叔的本职就是府医,几十年的经验医术也是顶好的。杜绝稍微放宽心,还是有些担心,“阿公气色愈发不如昨年了,今夏染风寒后尚未好透,听芙叔说夜里总是咳。平日里也不见,阿公你何苦不和我说的呢?”
杜太君缓缓开口:“我自是最为知晓我的身体,尚无大碍,何必又再让你多白白忧心。”杜一搁置下茶具,招了人进来继续收拾,看着杜绝,“说着倒是,方子可是有,王太医上回不是留了两方药剂,可惜第二方缺几味引子,并好些稀缺草药,崀山七太姨那边回信说武邑郊城气候好,再是稀缺的药草搁崀山都能寻着八九。”“那感情好,可是武邑那边久未走动,贸贸然求药,又是些贵重物什,怎好得。”杜绝有些顾虑,却也是雀跃模样,有的路子求药就不怕。“说来也是,七太姨信里说着引子都已寻着上好的备足了,药根中有几味正遣老到的药道寻着。只是这些草药小王先生看过方子特意嘱咐的干草两两不可混置,鲜草又难以保存完好。”杜一仍是犹豫模样,杜绝去看杜太君,俨然要拒绝模样,忙道,“若是随随便便派个人去,哪有心思去细细分管保存好那些药材,再者说了,也不尽礼数,怠慢了崀山那边,不若我去吧,一来再走动走动,好歹是个情谊,二来也是为了这方单子不糟践了。”
杜一没说话,杜太君看着杜绝:“你就是个不走动的,这许数年何曾乐意跟着你阿娘阿姐去访亲拜友过?我哪舍得你蓦地舟车劳顿,武邑崀山虽不说太远,去程就需七日,往返小半个月就幺得了。”杜绝急了,牵着漆雕,“我去了,阿胜定也随着我,有阿胜在,和阿胜一起的话,有什幺好担心的呢?”漆雕也是早做好打算的,见杜绝向自己求救,沉声缓缓道:“武邑城崀山,说来并不算远,若是我来驾车,日头里行路,夜里按时休憩也是六天足以,若是稍赶夜里换人继续行车,七日里往返不成问题。”思索片刻又再开口,“不作其它,我自夷疆曾偶的三匹踏雪燕,论步程体力灵性都是顶好的。”战马“踏雪燕”是漆雕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