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就停了下来。
我只能假装没听到吧。
各种表格、卷宗、资料汇总被数个牛皮纸袋包裹着,又用麻绳扎了两匝,厚得像块要破吉尼斯纪录的千层饼,两三千页恐怕都不止。
老贺便抱儿子一样抱着它返回讲台,之后,拿它在讲桌上敲了又敲,粉尘升腾中,她宣布:「那就开题吧」其他不说,她这个动作看起来真是过瘾。
周六,也就是四月的最后一天,老贺打电话来,催我快选题、报题。
我说咋选,不就是土地制度的经济学分析么,还能咋选。
老贺呵呵直笑。
我只好求贺老师高抬贵手,把我给放了吧。
老贺变得严肃,说:「严林啊严林,我这项目组就这么埋汰你?」我忙说不是,但到底是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想老贺又笑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沉吟半晌,她说:「放不放你,我说的也不算啊」这就过于明目张胆了。
母亲打电话来问我啥时候回去,我说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今年五一又没迷笛,有说是怕非典,有说是张帆跟朝阳区政府谈崩了,总之于我们而言少了个来回奔波吃土的苦。
至于黄金周,上哪儿玩,倒不是人太多、累不累的问题,而是穷。
何况对山山水水,我向来没什么兴趣。
五一当天在排练房倒腾了一上午,打打闹闹中正吃饭的时候,王伟超来了个电话,于是在他的盛情邀请下,我带陈瑶回了趟平海。
对陈瑶的到来,母亲很是惊喜,殷勤地给我们提供建议,规划出游路线,她说真该抽个时间,陪我们玩上一天。
我说算了吧,是的,那熟悉的笑脸老让我想吻上一吻,一时间心乱如麻,压根不知该如何自处。
「算啥呢算?」她有些不高兴。
我赶忙笑笑,说用不着,王伟超都计划好了。
王伟超的计划是先去古镇大雁沟,想登顶就往庙里跑一趟,然后去谷地,钓钓鱼、玩玩漂流、尝点农家乐,这之后才是正常的游玩——他建议我们往原始森林的西南麓去,众所周知,那里尚末开发,「野营啦,烧烤啦,兴许能打只狍子、杀头狼啥的!」这逼很兴奋。
王伟超说得有些夸张,狍
子有可能,狼恐怕只是传说。
但既便如此,该计划也不适合给母亲全盘托出。
当晚一家人在商业街吃了顿饭,陈瑶全程红着脸,乖巧得让我不忍直视。
打饭店出来,母亲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塞了一千块钱过来,小声问够不够。
尽管不好意思,我还是照单全收,我吸吸鼻子,点点头,屁都没放一个。
母亲不忘叮嘱:「别乱吃」实际上也没花多少,或者说压根就花不出去,大雁沟人太多,我们直接去了谷地,结果那里的人也没少到哪去。
钓鱼就不说了,搞个漂流叫到几十号外,那场面壮观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澡堂子搓澡呢。
吃了顿便饭,呆逼们直接往原始森林进发。
加上王伟超的女朋友,一程七个人,这女的是不是原来那个,我也说不好。
仨钟头不到,路两道的红布条和人类垃圾己不见踪影,除了鸟叫虫鸣,只剩脚下厚重的咯吱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土腥味,大家说起话来都莫名变得小心翼翼。
回望一眼,蜿蜒小径在参天树木中彷佛从末存在过,大概除了偶尔漏下的斑斑阳光,我们已经离生活足够遥远。
也正是在此时,我猛然意识到,这次算是来对地方了。
尽管有呆逼声称对这一带很熟,我们还是迷了几次路,一惊一乍、磕磕绊绊中,总算在天黑透之前穿过山坳,抵达一片开阔的河谷。
安营扎寨又是两个多钟头,中间不得不停下来吃了点东西,野营我是毫无经验,对这租来的帐篷更是不得章法。
打水,洗手,垒灶,起火,等吃卜烧烤,已近午夜。
还好,酒肉、星斗、和煦的风以及远近难辨的狼叫是最好的犒劳。
有人说不远处几米见方的山涧就是平河,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能开玩笑,起码说明之前的紧张慌乱在篝火和肉香前正渐渐消散。
陈瑶难得小鸟依人,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来对这行程她老还算满意。
这趟王伟超还真带了把气枪,路上放了两枪,结果屁也没打着,往火边一坐,他又忍不住拿出来把玩。
于是围绕着枪械,呆逼们就瞎吹了一通。
某逼说他有个老表,邓村的,家里起码有两三把枪,92了、95了都有,他亲眼见过,还差点摸了摸。
王伟超说:「你老表谁啊,陈建军?」大家都笑了起来,我搂着陈瑶,没吭声。
「住邓村的都是牛人啊,有个把枪也不稀,」另一个呆逼说:「不过你老表——不会是邓村看门儿的吧!」又是一阵大笑,在山谷间跌来荡去就变成
了鬼哭狼嚎。
一种失重感突然袭来,彷佛被谁挠着脚掌,我心里一阵麻痒。
第二天上午草草烤了顿肉,我们就打道回府了,虽然按王伟超的计划要玩个三四天。
打败我们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蚂蟥。
从那个下午陈瑶第一个在胳膊上发现一条,到晚上烤肉时每个人身上陆续揪出三四条,再到一早醒来帐篷上黑压压的一片,说不瘆人有点勉强。
不幸中的万幸是,王伟超的新女友并没有因此真的疯掉。
到服务站已是下午两点,一碗泡面没吃完,陈瑶就说家里有事,她得回去。
我问咋了,她说来了亲戚什么的,我便不再多问。
王伟超开着个松花江,把众呆逼沿途撂下,就载着我和陈瑶到家收拾东西。
奶奶肯定依依不舍啊,但也没办法,哪有拦着不让人走的道理。
陈瑶问用不用给母亲说下,想了想我说算了吧,先走再说。
怎么想的,我也说不好。
王伟超本来要留陈瑶吃个饭,但她说真的急,我只能笑笑说下次下次。
送走陈瑶,我们跑钢厂澡堂泡了个澡。
空无一人的洗浴大厅里,王伟超说:「可以啊,你个逼真是好福气!」我琢磨着嘚瑟两句,却在一片温暖的湿润中昏昏睡去。
难说过了多久,一巴掌给我拍得差点蹦起来,王伟超笑笑说:「不比邴婕差」晚上哥几个喝了点,打了半宿牌,有人嚷嚷着上哪哪打球去,我滚到沙发上便再没爬起来。
昏昏沉沉中,记得王伟超他妈开门进来嘀咕了几句,再就是蚂蟥,爬得陈瑶满身都是,我提枪乱射,有人说不行,得用邓村的枪。
我一个激灵,打沙发上坐了起来。
天己大亮——何止大亮,九点多,太阳都晒到屁股了,王伟超迷迷煳煳地说厨房锅里有小米粥什么的,我匆忙穿上鞋子,拽上外套就奔了出去。
奶奶一个人在家,说:「你现在回来,可没饭了!」我径直进了房间,奶奶在客厅还在说着什么,我没搭理她。
刚跨上自行车,在小区门口碰见了蒋婶,她说林林回来了,我「哦」了声就骑了过去。
打街边小店吃了碗凉粉,到剧场时,已经一点多。
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