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旻镇定自若:“几句话便可道明的事,何须长篇大论。父皇想听,儿臣即刻便可道来。”
嘉德帝笑了一下,望向他时又骤然收笑,严厉道:“朕让你写!你就老老实实写!”
稷旻想了想,坦然接受:“儿臣遵旨。”
嘉德帝又道:“稷阳虽未大动干戈,但这一番折腾,行宫中必有风声。既然此事已暴露,来者想必也会变了路数,你还需想想,如何将这风声先压下来。”
稷旻笑笑:“行宫夜间空旷,想来歌舞酒宴,璀璨夜灯,能叫人暂时忘了那些捕风捉影的杂事。”
嘉德帝挑了一下眉,哼笑点头:“罢了,你一并去准备吧。”
稷旻再拜:“儿臣告退。”
嘉德帝看着稷旻离开的背影,心道,哪里似皇后说的那般沉迷美色耽误政事?
分明满心盘算,谨慎周密,有着令人惊喜的进步。
稷旻一出正殿,脸色便沉了。
飞鹰和黑狼差不多听了个全,尤其太子那番回应,简直机智到令人拍案叫绝。
他老人家压根没做什么记号,就是出去瞄了一眼。
可这事无从求证,还能将三殿下为何忽然发现端倪的原由都内涵到了。
只是……
“殿下为何明言主战?此事非同小可,若传入朝中……”
“传不传入朝中,这一仗,也必须打。”稷旻冷声打断,目光看着前方,色逐渐柔和。
湖畔那头,玉桑抱着一包新鲜果子,步履轻快的走在路上。
每日都有果子送到各官员下榻之处,她自己跑一趟,便可挑新鲜的,祖父爱吃的。
她是真将江钧当做了祖父。
从前孤苦的小姑娘,终成受人爱护,也有人可孝顺的娇贵小娘子。
就算为了她,这一仗也必须打。
因有江钧吩咐,玉桑不用再去天宝寺,她乐得轻松,又因行宫到底安全,不会再碰上那个古怪的人,便殷勤起来,亲自帮祖父选果盘。
拐过最后一个弯,下榻之处近在眼前,却被静候已久的人拦了去路。
韩唯负手而立,挑眼打量她,笑了一声:“天宝寺的和尚,念得经更好听?”
玉桑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心中生疑,面上稳重作答:“没注意听。”
韩唯浅笑:“那就怪了,一日不见,我倒是觉得你容光焕发,光彩了不少。”
玉桑古怪的看着他:“大人有事?”
韩唯:“有事。犹记万寿节时,玉娘子所赠贺礼精巧无双,想来对手工活计颇有心得,闻得近日夜间可方灯,韩某心血来潮,便自己做了个,还请玉娘子赐教。”
说着,他一直负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男人大掌所托,竟是一盏俏粉莲花河灯。
韩唯双手修长,骨节匀称,肤质白皙,以至于掌心向上托着灯时,一眼可见他手指至指尖上细小的伤痕。
显然是不擅手工才伤的。
玉桑没看灯,倒是将那伤口看的清清楚楚,眼顺着他的手臂游走到他的眼,静静对视。
她想,按照寻常逻辑,自己现在应该发现这些伤口。
然后……疼?要吹吹?
不等玉桑回应,韩唯浅浅含笑的情忽然变化,从她脸上微微错开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后。
一只大手从玉桑斜侧伸出来,顺手接过韩唯手里的灯。
都没见那只手怎么用力,一盏歪歪扭扭的纸扎河灯连同竹骨一并碎在稷旻掌中。
稀里哗啦一声响,竹骨断开处参差的竹刺都扎到了手。
玉桑看手识人,心头也像是被竹刺扎了一般:“殿下……”
稷旻徒手挤爆了那盏灯,还玩味的在掌中团了团,掂了掂。
“她可不擅这种粗活,但孤可以。就这么说吧,你这盏灯——”
稷旻手腕一抖,团形粉灯被扔飞了出去,羞涩的掉入丛中。
“——不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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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眼看大人大半日的功夫都白费,?英栾眼一沉:“太子殿下,你……”
韩唯竖手示意他噤声,并不为稷旻的举动影响,?只看玉桑。
稷旻可以扔了韩唯的东西,却控不住他的眼珠,?见他眼暧昧,?稷旻亦看向玉桑。
玉桑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口气,?面上却笑:“原来韩大人对扎灯手艺颇有兴趣,巧了,听闻行宫内将办晚宴,届时便有宫人准备的现成的灯,?大人可以放个尽兴,?也不必自己弄得一手伤。”
最后一句时,?韩唯眸色微亮,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轻搓,?笑了笑:“这样细小的伤口,?玉娘子竟也察觉,?倒不知玉娘子是一贯这样细心,?还是因人而异?”
玉桑想,你都杵到我面前了,?我若视而不见,才显得古怪吧。
稷旻舌尖在牙上碾过,?也笑了一下,?目光缓缓转移,钉回韩唯身上。
玉桑则瞄向稷旻,心中忧愁更重。
他二人似乎刚有缓和,?这会儿又掐起来,实在不划算。
“韩大人说完了吗?”稷旻无意纵他二人继续旁若无人的你来我往,直接截话。
韩唯不为所动,看向玉桑的眼越发炽热:“既然如此,下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今日来找玉娘子,的确是为一件私事想要请教,又因难以启齿,才借纸灯为由。”
稷旻:“难以启齿的话还是不说为好,玉娘子清白女儿家,平白听些乌糟话,有损清誉。”
“那怎么行。”韩唯从容且迅速的反驳,弯唇一笑:“所谓难于启齿,只是一些私下的心里话,玉娘子上回听时,也并未觉得哪里乌糟有损清誉,我二人相谈甚欢。”
他重新看向玉桑:“玉娘子可还记得?”
玉桑想起那晚开导韩唯的事,恍然“哦”了一声:“是那件事啊。”
稷旻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从玉桑的角度看去,他下颌线格外紧绷。
她干脆收场:“韩大人若不着急,便改日详谈吧,我今日还有些琐碎的事……”
韩唯将稷旻的反应悉数收入眼底,敛去心底那一丝失望与不甘,点点头:“好。”
玉桑利落的与他道别,刚看向稷旻,他已开口:“孤找太傅有些事,一道走吧。”
韩唯眯了眯眼,哪能不知真相,他打量着玉桑,却见她并不如寻常女子与心仪男子独处的喜悦,然满眼无奈中,又融着千丝万缕的包容。
仿佛他此刻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她都能在酝酿片刻后欣然接受。
这之前,稷旻的种种尖锐抵触,韩唯都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乐得气他。
可当他在这一刻看到玉桑的眼时,竟觉心头发堵。
目送一双男女渐行渐远,韩唯的脸色终是沉了下来。
扎灯时有意无意弄伤的地方,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