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跟着她上了楼,她把我一直领到卧房,便和我对面而坐。
怀里的孩子好奇的看着我,连手里的棒棒糖都忘了舔。
「这是……」
我指着她怀里的孩子问道,「哦,静静,快叫哥哥……」
孩子看了我一眼,转而却把脑袋塞进了曼文怀里,曼文歉意的笑了笑了,「这孩子认生的厉害,又比较粘我,别介意。她是我和你爸的女儿,才三岁,叫白风静。」
白风静,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是因为害怕她长大也会离他而去么?「他得病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不让……他说他不想耽误你,也不想……不想……」
曼文突然就落下泪来。
「不想什么?」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你爸爸,怕给你丢人,毕竟你现在已经是留过学,有大本事的人了。」
我微微皱眉随后又释然的放开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只会想这些……」
「你别怪你爸,他就是这么个人,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儿子的面子看的就更重。他一直说,只要你带着他老白家的姓,就是不认他这个爸爸,也是给祖上增了光,长了脸。」
曼文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我们本来就住在小镇的房子里,可突然有一天,有人上门来打听你和你妈妈的事,你爸从那时候就开始担心你们之前在小镇的事会影响到你的前途。所以他一直坚持说不认识你,最后干脆就带着我搬到了这。本来有了小静,日子也算有了新的奔头,可谁曾想今年单位体检他查出了肝癌,等到医院复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你爸他死活不肯治,说不能把钱都丢水里糟蹋。所以就熬了这几个月,人就没了……他走之前,给你留了段录像,你自己看吧,我就不陪你了,现在我听不得他的声音。」
说完,曼文给我递过一个手机,抱着静静就出了门。
我看着手机,犹豫了片刻才点开播放键。
一阵黑幕后,他就躺在我身后的这张床上,我几乎已经认不出他的样子了,整个人瘦削的如同枯骨,说话的间隙很长,每说一句都要喘很久的气,说着说着,额头上就开始渗出汗水,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风远,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听你妈说了,你考上了名牌大学,又出了国念了一所特别有名的外国学校。我们白家祖上往上数最多也就出过一个举人,你真有出息,爸爸真为你高兴。其实爸爸知道,你心底里瞧不上爸爸,但我不怪你,那都是我自己作出来,那么好的儿子非要拿去卖给别人。这些日子,爸爸也后悔,想着要是当初要是好好把你养大,现在也许……哎,算了,不说这个了。爸爸要走了,这辈子爸爸没给你帮上什么忙,就光给你添乱了。不管之前做过多少让你不痛快的事,你该放下也放下吧。爸爸也不求你什么,就希望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过踏实了。之前有人来打听过你的事,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你放心,爸爸什么都没说。至于你妈妈,虽然你说她没做那些丑事,爸爸也信你,但你妈妈那样的女人终究不是会过平常日子的人。现在
你们一起待在市里,我恐怕她是单不了几年。所以听爸一句,能离开她就早点离开她吧,红颜祸水,她那张脸天生就容易惹祸,别到头来再连累了你。爸也不惦记着你烧纸上坟什么的,我不信那个。只要你自己能活的好,爸爸也就能瞑目了。好了,爸爸只能说这么多了,身体有点抗不住了。如果人真有下辈子,爸……咳咳咳……」
画面到此就结束了,他终究没说出他下辈子的打算。
我原本以为这最后一面,我应该更加的百感交集,可此时我的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有点明白沐婉荷那句话的含义,「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冷血。」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这辈子活着到底图些什么,即使到最后,他还是在关心我的面子,他还是没能真正的认可沐婉
荷。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就在我的面前,我最想听到的其实并不是对我的关心,而是对沐婉荷的忏悔。
他的所作所为导致我的妈妈经历了近十年的非人磨难,可到头来他还是连一句抱歉都没有。
但人都不在了,再纠结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希望我放下,那就放下吧,毕竟这条命终究是他给的。
我收好手机,起身打开了门,曼文就坐在门口发呆,看我递过手机,便摇了摇头,「你收着吧,这是你爸的手机,就当给你留的遗物,还有这张卡,里面的钱是你爸留给你的,他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静静一人分一半。」
说完,曼文递给我一张卡。
我缓缓接过那张卡,随后又轻轻的塞进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手里,「都留给妹妹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心意。我说过要给他养老送终,但没想到他走的这么早,这个钱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拿的。往后我们再见面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太多。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就打电话给我。」
曼文看着小静手里的卡,没再推辞,「阿姨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也比你爸爸有出息的多。等丧事办完,我就把房子卖了,带静静回老家去了。你现在和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果你爸爸还活着,是绝不会希望我们有什么瓜葛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等会下去,给你爸上柱香,磕个头,你就走吧……只是阿姨希望你不要再记恨他了,他毕竟是你爸。」
我并没有再和曼文说太多,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往楼下走,踏上楼梯前我突然回头问道,「你说之前有人上家打听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去年年底的事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而已。」
等我再回到车上的时候,沐婉荷还盯着远处默默的发呆。
「结束了,我们走吧。」
我系上安全带,打着了火。
「他……他有什么交代么?」
沐婉荷的声音很重,音调却很轻。
「他给我留了一个视频,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看的,另外给我留了一笔钱,我没要,留给曼文和静静了。」
「静静?」
「是他和曼文的女儿。」
沐婉荷点了点头,「视频我不用看也大概知道他会说什么,除了关心你以外多半也就是让你防着我了……」
「确实如此,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你看,总之人都去了,其他的也没什么意义,咱们还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完,我便将车开离了这个陌生的抑郁之地。
许久的沉默后,沐婉荷突然开了口,声音幽然,「风远,我不想瞒你,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还是恨他,真的……原本我对他的恨应该并不会持续这么久。可……」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因为他卖了我,导致年幼的我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场劫难,所以你控制不住自己去恨他,也许会恨一辈子。」
我接着帮她把话说完。
「……是啊,他做的这一切真的让我很难去原谅他,你会不会觉得妈妈有点过份,和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这么较真。」
「这不能算较真,他对你或者说对我造成的伤害可能是比死还要更严重的,如果不是最后他放我们离开,让我们彼此治愈,也许先死的是我们也不一定。所以你无论怎么恨他,在我心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