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报应却连累到了像元子这般无辜的人们,也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
——但是像这样的事情,在牛一年轻的时候,却也见过太多太多……
「唉……明国那边有首歌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的应该就是
这样的事情吧!咳咳咳……」牛一感慨道。
「您倒是也不用为奴婢我伤怀了,大人。您还是讲讲,那位『信长公』的故
事吧。」
「好吧,」牛一满眼沧桑地点点头,「那就由我这个老不死的……来给你讲
讲……咳咳咳……其实我也并不是一直都知道信长公的事情的……咳——咳咳咳
咳……他这一世,在他身上最早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还有很多事,我都记不清楚了……不过,这得从哪说起呢?唔……还是从当初的
他,还被人称作『尾张大傻瓜』的时候说起吧!」
「『尾张……大傻瓜』?」元子刚从悲中缓过劲来,又不得不强忍着想笑出
声的冲动。
而牛一却点点头,望向从窗缝处漏出来的庭院中的月光,似自言自语地缅怀
着说道:
「对啦,『尾张的大傻瓜』……其实他并不傻,他只是孤独而已。」
「那位大人也会觉得孤独么?我还以为,只是我等小民女子会发觉到这种情
绪呢。」
「信长公其实一直都只个孤独的孩子罢了……只是当时的人们,都没有见过
像他那样的大人而已……咳咳咳……那是在……那是在,大概七十多年前吧,那
年,是天文二十年……」
——天文二十年,按照来自南蛮西欧之地的那帮金发碧眼的铁炮商贩的说法,
叫西历1551年。
在这一年的九月,自传说中在日本国的飞鸟时代,由「百济国三太子」渡来
流亡而开枝散叶,尔后逐渐诞生起来的西国巨掣大内家,由于权臣陶晴贤和相良
武任长期不和、再加上家主大内义隆长期湎于娱乐而疏于军政,随后陶晴贤发动
叛乱,将主君大内义隆与公子义尊一同谋害于长门国深川之大宁寺,并同时处死
了前关白二条尹房、前左大臣三条公赖、前权中纳言持明院基规等从来高高在上
的藤原氏公卿,史称「大宁寺之变」;旋即,陶晴贤又从九州岛霸主大友义镇那
里迎来了拥有大内血统的义镇之异母弟大友晴英做为自己的傀儡而即位为大内家
督,自此之后,西国半数土地,尽成了陶晴贤的囊中之物;
而在这一年年末与翌年年初之交际,在东国,祖先原本仅是一介小小国人众
出身的新晋强权、假借镰仓时代「执政」之家名苗字立世的北条氏康,也在先前
打退了由幕府将军分家·「古河公方」家主足利晴氏、与世代承袭「关东管领」
的「山内上杉」家家主上杉宪政的联军之后,逐步攻侵历来属于将军分家与关东
管领世袭土地的武藏、上野等地,并在占领了上杉宪政驻扎的平井城后,俘获了
上杉宪政假意为了稳定军心、实则是为了方便自行逃跑而留在部队中的嫡男龙王
丸;在一场被应允的体面的决斗后,由氏康亲手斩杀了龙王丸,从此关东之地,
也彻底成为了北条氏霸业的养料;
与此同时,就在近畿,随着南近江武家门阀六角定赖去世,原本支持室町
「幕府管领」·细川晴元的力量便迅速变得薄弱了起来,趁此机会,原为「细川
京兆家」家臣却早已篡夺其权力、并控有力控制了京都近畿地区的三好长庆,成
功逼迫晴元将年幼的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从近江国坂本城送回了京都,并且迫使
细川晴元出家隐退,致使本就羸弱不堪的室町幕府政权,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就在这个时候,位于列岛中部与东海道之间的区区尾张国,有三个人似乎是
疯掉了——
第一个似乎疯掉的人,便是向来被人称作「尾张大傻瓜」的三郎。
此时的三郎不再是什么「吉法师」、「三助」亦或「三法师」,也不应该再
被家中、国中人称作「三郎」,而是堂堂正正的「藤原朝臣织田上总介信长」——
但是高贵的「藤原」姓氏,似乎跟他的一举一动也根本不太搭调;人们其实更乐
意相信,他是出身于从越前流浪来到尾张、靠着招摇撞骗而当上武士的低贱的
「忌部氏」之血脉;
「甚至我看啊,那『大傻瓜』都配不上『织田』这个『苗字』!我觉得他都
有可能是被大殿下信秀大人捡来的孩子……」
此刻的百姓们都在这样议论。
先前尾张的百姓们还都不这么觉得,或者说心里有想法、但至少嘴上不会这
么说,除了那古野城和末森城里的那帮本来就疏远三郎的那帮武士们,毕竟想要
让勘十郎公子被立为继任者,哪怕说得再难听,舆论上也得包含所谓的「大义」;
但是现在,信秀一去世,尾张的天就变了,尽管立牌上写的公告说的是「大
上样御立信长殿为继,御不可改申候」,可是发生几座城堡里的事情,城下町中
的百姓们又怎么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法令上虽然这么说,可毕竟继承「弹正忠」
名号的可是勘十郎信胜公子,城中奉行们都说木牌子上写的就是老主公的遗命,
老百姓们还觉着那是三郎信长的师父平手中务使了什么招数篡改的呢!更何况,
信秀一死,尾张各处城池都有军士在往城里运送粮草跟刀枪,搞得那古野跟胜幡
城城下人心惶惶、末森城城下气焰嚣张、而除了海西、海东跟爱知外余下几郡隶
属于其他织田分家的城下又都在看热闹,一时间,这片巴掌大的尾张便赫然暗潮
汹涌。
只不过反正三郎素来就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他要是真的疯了,倒也没人觉得
意外。
而他的发疯,从一场葬礼开始,那便是老主公信秀的葬礼,那也是三郎一生
中最难以平复的痛楚:
「少主、少夫人,就在刚刚,御屋形信秀大人,已经去世成佛了!」
「胡说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少主!请注意言辞!」平手政秀满眼含泪地看着三郎,
同时眉头紧皱。
「我……我还要注意言辞?为什么?我正要去找他问个清楚!他……他却兀
自去了『三途川』!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平手政秀忍着内心满怀忠诚的悲伤,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瞪
目眦眉的三郎,语气冷酷地说道,「老殿下先前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老臣便和
丹羽五郎左、佐久间大学、村井贞胜等几位早就准备好了:村井跟老臣早就与正
德寺和热田大社那边打好了招呼,法事可以在末森城进行,但是最后必然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