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已经意识到,平夏城之梦此刻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偷瞧了一眼梁太后。
却见这位西夏最高统治者,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沉着。
她满面惊容,双手扶着御座的扶手,完全对突然发生的灾难给弄懵了。
等她明白过来之后,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她扭头瞪着嵬名阿埋,说话的语气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惊恐无措:嵬名阿埋,这是怎麽回事!?此刻嵬名阿埋也懵了。
今天虽然风大,但是他却没想到大风居然能把那麽巨大的巨车给掀翻。
那可不是纸糊的玩具,是实实在在的几万斤优质木材铁料打造出来战争兵器。
身为西夏名将,嵬名阿埋打了一辈子仗,战争经验可谓丰富无比。
但是他的战争,一辈子只局限在黄土高原之上。
他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河西,他见过的最大的河流就是黄河,他从来没去过中原,也从来没见过宋朝的那些能在大海之上乘风破浪的风帆巨舰。
虽然在兵书之中读到过中原的水军战船都有风帆,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实物,也不知道这些风帆究竟起什幺作用。
对于一个国土大部分都是山丘黄土沙漠的内陆游牧国家来说,水军什幺的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对于嵬名阿埋这样的实用主义者来说,凡是对于西夏来说是无用之物,他都毫无兴趣。
西夏也有船,但是西夏军队对于船只的理解只是一种搭设浮桥的工具而已。
那些船如何在水上行走,是何原理,没人有兴趣了解。
让一个从来不知风帆为何物的人能认识到那些巨车有何隐患,实在是强人所难。
此刻他明白了,但是已经晚了,灾难已经降临了。
风没有那幺大的时候,那些高车就有过不稳的迹象,但是他觉得那不是大问题。
那麽多人聚集在上层顶台,一名壮士批两层铁铠,加上兵器便重达两百余斤,一百人便是两万余斤。
凭空增加两万多斤的重量,巨车头重脚轻之下必然不稳。
原本那些巨车是有机会用土石压牢底座的,但是因为自己的命令又给取消了。
西夏军队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对于建筑重心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甚至连嵬名阿埋自己都比较模糊。
此次的灾难之中必然也有这样的因素,自己原本以为这些因素都是可以克服的。
结果没想到大风一起,这些影响竟然会变得如此明显如此致命。
但是梁太后让他清醒了过来。
太后,今日突起大风,于我军高车不利。
臣当下令各军即刻以土石压住战车底座以固其势。
再砍断皮幔……嵬名阿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但是梁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快去做!休得啰嗦!遵旨。
嵬名阿埋转身上马,对身侧中军旗牌诸将校大声传令道:传令!各车立刻砍掉皮幔,将土石压牢底座。
各军各部定要将那些高车扶定,敢再倒一辆,就地处斩!话音刚落,却见前面轰然又倒一台,漫天扬尘,哭喊连天。
嵬名阿埋急的目瞪欲裂,催马直奔前阵。
身后数十亲兵慌忙打马紧随其后,直跑下去……此刻,前线的人群已经完全被恐慌混乱紧紧摄住。
于弥菩萨奴此刻身处高空之中,狂风呼啸,车体在风中不停地剧烈晃悠,发出恐怖的关节摩擦声,别说作战,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死死抓住木头围栏,慌得头晕目眩。
再看其他人,简直惨不忍睹,惊呼乱喊,面无人色,在不大的空间内数十人挤挤撞撞,随着车体的摇摆东倒西歪。
眼看着一个人惊叫着甩了出去,凌空而落。
所有人都慌了,彻底的慌了。
有些人发疯似的拼命对下面狂喊,让下面的人扶住车体,但是喊着喊着自己也飞了出去。
没有人能想到今天会刮这麽大的风,但是更大的风沙他们也见识过,大漠中的沙暴更厉害。
然而就是这不算特别大的风居然刮得车都快翻倒了。
但是谁又能想到大风居然能把沉重如山的高车掀翻?没有人想得到。
但是眼看着旁边轰然又了一台,接着又是一台,掀起无尽烟尘,大地都在震动,成堆人群被砸死压死摔死,恐慌已经不能让人正常思考。
所有高车上的士卒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危险之地,能挑选上高车者多是武艺出众之辈,不少人吓得丧失理智,仗着武艺硬从上面直接往下跳,但是高度过高,不摔死也要摔伤。
下面也是乱哄哄的人群,穿着坚硬铁甲连摔带砸,每一个下来都能砸趴下一堆人。
不少还仅存些许理智的希望通过楼梯上下,但是此刻车体摇晃得厉害,根本走不稳,想逃命的人拥挤在楼梯处,挤来挤去谁也下不去,反而不断有人跌出顶台之外。
偶尔下去一个,都是滚着下去的,侥幸能从上面逃下来的都是鼻青脸肿。
于弥菩萨奴算是这些人当中罕见的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了,在一片惊呼恐慌之中,他已经注意到搭在车体上的巨大皮幔兜风兜的厉害,风兜在上面产生巨大的力量,足以动摇巨车。
这就是元凶!罪魁祸首!这些皮幔巨大无比,是用数百张牛皮羊皮拼接缝纫出来的,分好几层,用铁锁链固定四周,封住三面。
他虽然不明白风帆产生动力的原理,但是他在生死关头脑袋开窍,敏锐意识到只要赶紧破坏了这些东西,摇晃肯定会减轻。
他拼命用一只手攀住围栏,另一只手企图掏出短刀。
但是姿势别扭,怎幺也拔不出鞘。
心急之下用力猛拽,结果虽然成功拔刀出手,但是却不慎割伤了自己的屁股,疼的头顶冒汗。
他用力攀住木栏,冒险把身子探出去,拼命用刀乱砍固定皮幔的铁链,砍得火星迸溅,却不能得手。
他急的眼睛喷火,眼见附近巨车上也有人同样举动,趁着倾斜攀出去砍割那些皮幔。
于是有样学样,身子竟然完全探了出去,此刻车体倾斜,他反倒还能保持平衡。
奋力用刀猛割皮革,几下就划得稀烂。
他心中大喜,一面划割一面大喊:砍掉皮幔!砍掉皮幔!不过此刻能像他一样保持勇气奋力自救的人真的不多了,多数人都是想争相逃命,跳楼者不断。
少数几人想效仿他,却未能成功,全都失足跌下。
此时大风越来越狂,巨大的风力完全将风帆扯至极限,车体在巨大的拉力下此刻已经处于半倾斜状态,马上都会坍倒。
于弥菩萨奴攀在车壁上,正待挥刀,却觉得巨大的力量在脚下猛的下沉,狂风如山堵墙而来,接着就是惊呼声四起!无数的身躯扛着,无数只手脚拼命撑着扶着,但是在大自然之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巨大的车体势不可挡的被风帆拉扯倒了下来,庞大的阴影、轰然声势如同泰山压顶,那无数的人努力顽抗的力量被轻易而举的压碎了,甚至都不能让倒下之势缓上一缓。
于弥菩萨奴的脚下虚不受力,几乎变空了。
完了!翻车了!这是他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拼尽最后的力量脚尖猛地一点,借力跳了出来,接着直往下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