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凝眸于我声音轻柔得如新绽的白棉“胧月的下巴很像你隐隐有两分傲气。”
我心下微微刺痛胧月这孩子——我缓缓道:“胧月是天之骄女从小在敬妃悉心照拂下长大有两分傲气也是理所当然臣妾却是自问并没有傲气。”
玄凌的手指绕着我散落在脖颈间的几绺碎手势温柔“你们母女都是傲气胧月的傲气是因为金枝玉叶是朕的掌上明珠。你却是身有傲骨才有傲气有时候朕对你的傲骨真是又爱又恨无可奈何。”
他这一语很是真心的样子我不觉伤感了伏在他肩上。他的衣间袖上隐隐还是龙涎香的气息闻得久了仿佛还是在旧日时光初入紫奥城的那几年迷醉不知的日子。心下一酸恍然抬头间见烟霞白的窗纱外旖旎一树红枫如泣血一般离宫那年的情景如锥扎般扎入心底我不忍去想就势在玄凌肩上咬了一口面向他时已是且娇且嗔的色“臣妾也恨不得狠狠咬一口皇上才解恨呢。”
他不怒反笑色愈加柔情蜜意轻轻抚着我的垂道:“朕是真心疼你。如今你有了三个孩子除了胧月暂时养在敬妃处这对新生儿只怕也让你分身不暇。”他停一停“所以朕也是为难。你与胧月是骨肉相连若一直由敬妃抚养只怕你们母女情分上生疏得很。可若是接回柔仪殿你亲自带一来这两个孩子已经够叫你操心二来胧月和敬妃情同母女这样生生分开了胧月哭闹恼恨不算敬妃也要伤心的。三来……”他的声音渐次低柔下去透着无限宠溺“这是最最要紧的朕还想再给涵儿添个弟弟。”
我“嗤”地笑一声别转头道:“皇上后宫佳丽虽无三千数百还是有的还怕没人给涵儿添好多弟弟么?别的不说眼前沈淑媛也是快要生产的人了。眉姐姐福泽深厚必能为皇上诞育麟儿。”
玄凌揽我揽得更紧他的叹息如微笑落在耳边一点凉一点暖“朕只要咱们的孩子。”
我一时无言倒不知如何答允才是良久方轻若无声道:“只是胧月她……”抬头见玄凌的眸色深沉如暗夜倒影着我妃色锦绣的华衣仿佛有一抹乌金流转。我晓得他心下转折为难并不亚于我。胧月是数位帝姬中最得玄凌欢心的他断不肯叫她受委屈也不肯叫我难过。
而我心中更有另一重不安堆如累卵。敬妃……我微微沉吟低头靠在他“胧月总是臣妾的女儿啊!”
他点点头“也是。终究是你的女儿。”他停一停“等胧月长大些再说吧。”
帝姬以“灵犀”为号玄凌为她取了小字名唤“韫欢”。我也颇为喜欢笑向玄凌道:“有谢道韫的咏絮之才又可得欢喜天地皇上疼灵犀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玄凌笑着拢我入怀“灵犀的母妃是朕后宫第一才女做女儿的岂能太逊色了比作谢道韫也不为过。”
我笑着去羞他的脸“皇上自卖自夸真要把韫欢宠坏了。”停一停又牛起了针线缝百衲衣。缝百衲衣的碎布皆是槿汐亲去民间贫苦人家一家一家讨来的又领着浣碧三蒸三曝而成绝不假手旁人。民意传闻穿百衲衣的婴儿可平安长大百毒不侵也是讨个好养活的意思。我道:“哪里求什么才高八斗、巾帼英豪呢只盼韫欢能平安嫁作人妇就好。”
玄凌笑道:“这个心愿也着实容易朕的女儿还怕嫁不到一位好驸马么。等朕来日好好给灵犀选一个她心仪的就是了。”
我低笑着啐了一口道:“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呢皇上就尽想着凤台选婿的事了。”
玄凌抚着灵犀的小脸道:“你岂不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子自然要严加管教至于帝姬朕也不过是寻常人父罢了。”
玄凌的话说得平淡而诚恳我不觉停下手中针线缓缓看牢他仿佛不这样便不能平伏我此刻复杂的心思。良久他亦这样望着我目光深邃而澄明。不是不感动的仿佛还在那些年岁里棠梨宫春深似海醉人的甜蜜仿若能将整个人淹没——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我微微一笑起身去握他的手温然道:“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好外头秋高气爽的咱们去瞧眉姐姐罢。”
玄凌挽过我的手从紫檀架上取过一件云锦累珠披风搭在我肩上一同漫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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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明月昭昭
胧月的事每日总是悬心加之敬妃的缘故时日一长不免成了一桩极要紧的心事。我身子渐好也常与来请安道喜的嫔妃应酬如此过了十来日未央宫日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趁着清闲我好好思量了一番向为我梳妆的槿汐道:“等下去请敬妃来说话就说几日没得空了今日天气好请她挪动玉步来柔仪殿一聚。”
槿汐用篦子细细篦着我的头淡淡笑道:“娘娘终于下定决心了么?”见我但笑不语又道:“若是敬妃娘娘带着胧月帝姬过来只怕就不好说话了。”
我随意拨着梳妆匣中数十枝步摇拣了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上轻描淡写道:“我这几日总对敬妃淡淡的她不可能觉察不到自然明白我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敬妃来得很快盏中的茶水还未凉下来锦绣帘幕一闪她娉婷的身影已然端庄伫立在面前。
我屏息静静看着这个女子走到身前。敬妃出身望族幼承庭训软而轻盈的织金飞鸟染花长裙清爽的攒心广玉兰花样上垂着疏疏的蜜蜡珍珠若稍稍走得乱些便会有簌簌的声响。然而她缓步行来静如寒潭碧水那是宫中女子的“莲步”意韵姗姗风姿袅娜。她走得一步也不错恰如一枝亭亭的剑荷凌波湖上次第开放。
初次见她她还是明哲保身的冯淑仪安居紫奥城一隅与所有人都若即若离。然而因着从前对华妃的恨意因着她的三妃之位更因着我与胧月她也终于落到是非泥淖中来了。
走得近了才觉她玲珑如蝉翼的鬓角微微蓬松心下明白她得我邀请必然急遽赶来。敬妃素来闲雅于装束上也较寻常嫔妃简约些许常常是六七分新的衣裳还穿在身上连珠翠也简单大方何况她与我是这样熟络了。而今她却正装而来却在这简素随意中多了不少生疏。
我心下微凉。我与她到底也是生分了。
待她走近我已然微笑起身“难得今日有空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罢。”
敬妃含笑道:“淑妃娘娘盛情相邀我怎敢不到?”说罢瞧着我“淑妃娘娘甫生育又要应付种种礼仪琐事只恨不能分身我也不敢常来打扰。”
我凝眸睇她一眼笑道:“姐姐如今叫我娘娘可见是真要生分了。我和姐姐是一样的人‘淑妃’不过奴才们嘴里叫一声我如何当得起姐姐这句‘娘娘’呢。”
敬妃微微有些不忍拢好袖口曼声道:“纵然妹妹客气到底尊卑还是在的。”她半是道喜半是感慨:“四妃之位虚悬十余年到底是妹妹成了乾元朝第一位淑妃可见皇上是真心疼妹妹——还破例准许保留封号那可是贵妃才有的礼遇啊。”
我亲自斟了一盏茉莉花递到她面前笑吟吟道:“若论起品德资历来姐姐难道做不得四妃之一么?何况……”茶香袅袅如雾有着清逸怡人的温热芬芳“何况那个莞字……”
敬妃怔忡的瞬间竟流露一丝浅浅的艳羡之色“那是个很好的封号。”她的手安静伏于膝上白得与丝带上系着的一块羊脂缠花玉玦一般无二“妹妹离宫那几年里皇上偶然有一次说起初见时妹妹于初杏新柳的上林苑中莞尔一笑嫣然无方令三春失色……”
我淡淡一笑手指划过平滑如肤的缎面裙幅平静道:“皇上过分赞誉了。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容色倾城、颠倒众生否则如何能在宫中占一席之地呢?”
话一出口殿中沉沉静了下来都有了几分尴尬。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