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轰动街坊邻舍,俱来观瞧。
只见逻卒将手索系着两个人,横推倒拽而来。
复有两个恶少,把荷花儿后边裙幅托起,只见里边不穿裤儿,露出雪白屁股。
引得合街人大笑,都道:“此必淫妇无疑。
”一齐拾起砖头土块来,口里喊着,望王奎、荷花儿两个乱打将来。
又有顽皮小儿们各拾瓦石,单掷“淫妇”的前阴后臀,那时那里分得清楚?王奎、荷花儿吃打得头破额开,幸得逻卒以手帕将头罩着,一迳带至刑部衙前。
刑部不敢怠慢,当即发下署司推问。
那问官姓潘名志伊,字嘉征,南直隶苏州府吴江县人,隆庆末为刑部郎中。
这刑部郎中乃署司长官,上司刑狱,悉委推勘。
故历任的郎中,多是酷吏。
惟有志伊与他郎不同,性虽刚严,尚存平恕。
用刑拷问,不以惨酷著称。
当时潘郎中听得有奸杀公事,且事干国戚,非同小可。
即便升厅,命人挂起听审牌。
狱卒引着王奎、荷花儿,跪在庭前,行凶刀斧,堆在阶下。
潘郎中先唤王奎上来道:“帝辇之下,怎容你这等胡行?你却如何谋了家主婢妾,劫了银子,杀死了周皇亲,却待逃往何处?从实招来。
”王奎呼道:“极天冤枉!主人实为盗贼所害,小人与荷花儿并无半丝沾染,望相公明断。
”潘郎中道:“既是冤枉,前日为何招认了?”王奎道:“实是受刑不过,只得屈招,所说都是混话,毫不相干。
”潘郎中道:“据你说,皇亲既为盗贼所杀,如何许多逻卒,竟无一人知觉?反被人声张起来,将你二人擒住了?这分明是支吾的说话了。
尔既不肯实供,只得动刑拷问了。
”王奎告道:“青天呵,受刑已极,再也打不起了。
”潘郎中见他先前受过吊拷,已是七损八伤,爬走不动了。
此时亦不忍加刑,且命人带去收监。
又唤荷花儿上来道:“快将通奸始末,并致死原由,一一从实说来。
若有半字支吾,人来刑法伺候了。
”荷花儿小小的年纪,何尝见过如此威严,不由哭道:“冤枉呵!奴家虽为婢妾,为主所幸,平日里恪守闺训,奉事惟谨。
皇亲与奴恩情似海,琴瑟和鸣,这通奸事是没有的。
至于主人被害,实乃盗贼所为,与奴并无一毫干系,伏乞相公明鋻。
”潘郎中道:“胡说。
若系盗贼所害,何以独杀皇亲,还要留下银子与你?世间不信有这等巧事,眼见得没巴臂的说话了。
凶刃、赃证现在,你招了罢!”
荷花儿仰面呼道:“实是冤枉,当不起这寸磔的罪名,望相公超生!”潘郎中见她不肯招认,只得分付左右拶起来。
左右答应,齐喊一声,向前揪住青丝长发,无情枯木套住玉葱。
两个狱卒分立左右,一扣一收将拶绳扯起。
可怜十指尖尖,拶得如胡萝卜一般,荷花儿仍然无供。
潘郎中喝道:“收紧了!”又加四十点锤,只见荷花儿面如金纸,浑身乱抖,仍似咬住银牙,还是无供。
潘郎中道:“颇会熬刑!”荷花儿强打精,叫道:“青天呵!天下事,真则是真,假则是假,岂可自惜微躯,信口妄言?”潘郎中见她苗条般的身躯,受尽了苦楚,到底只是这样话。
一时无法,只得分付松刑,权把来监了,以待再问。
退至后堂,独自思忖道:“二人俱称冤,且无验,如何定案?看荷花儿堂上词色凛然,倒似个有义气的,莫非果有冤枉在里头?”隔日复讯,荷花儿仍然不招。
用刑拷讯,依然原供。
潘郎中猜疑不定,仍命监禁,留心揣摩。
狱中牢卒可怜她,并不难为,还用银朱与她擦了伤处。
监禁了月余,连讯数回,总是一般。
潘郎中也没奈她何,又无情可察,心甚疑之,狱久不决。
而坊间喧传此事,都道荷花儿通同奸夫,淫毒弒主,悖逆天道,死有余辜。
无不切齿扼肘,俱盼官府早将淫妇明正典刑,凌迟碎剐。
时人皆是其言,不知传者俱属吠声也。
正是:众铄金须化,积毁骨亦消。
最^^新^^地^^址:^^
YSFxS.oRg时光迅速,双圆如飞。
转眼宗万历三年。
是岁,大司寇翁公自南京入为刑部右侍郎,署部事。
这翁司寇名大立,字道生,浙江余姚人,乃是一位讲学之士。
虽有清誉,却是一团烈火性儿,平生最恨淫邪。
其末至京师时,南都已盛传其事,无不切齿痛恨荷花儿者,故翁司寇益不疑。
因愤淫姬弒主,心恨大逆,遂欲速磔之。
及掌刑部,乃召潘郎中诘问道:“荷花儿因奸弒主,何不速决?”潘郎中答道:“二人口口称冤,恐其中别有隐情,故心疑不决。
”翁司寇怒道:“荷花儿奸弒其主,事迹显然,虽欲掩人之耳目,不可得也。
熬刑强辩,惟冀偷生而已,何足为虑。
理合速正典刑,以快众心。
”潘郎中道:“其情尚在矜疑之列,何遂决?”力持不许,请移他曹再谳。
翁司寇益怒,当即斥退潘郎中,别委他曹郎中王三锡、徐一忠同谳,立唆成狱。
这二人却是两个酷吏,一来仗刑立威,二来或是权要嘱托,希承其旨,每事不问情真情枉,一味严刑锻炼,罗织成招。
专用那古时遗下有名色的极刑。
是那几般名色?有《西江月》为证:犊子悬车可畏,驴儿拔橛堪哀。
凤凰晒翅命难捱,童子参禅魂捽。
玉女登梯景惨,仙人献果伤哉。
猕猴钻火不招来,换个夜叉望海。
话说王、徐二人,奉命听问周皇亲一案,当即升厅,先将问事狱具放在两边。
令狱卒监中取出荷花儿,带至丹墀跪下。
荷花儿见了两边刑具,不觉的胆战心惊。
他二人迎合翁公之意,亦摆出讲学的样子来。
荷花儿上来时,见她模样标致,王郎中便道:“从来有色者,必然无德。
”就用严刑拷她。
分付左右将竹签来,把她十指钉起。
但见荷花儿十指纤细,掌背嫩白,狱卒皆有怜惜之意。
王郎中道:“若是亲操井臼的手,决不是这样,所以可恶!”众狱卒虽则不忍,然上命难违,只得将她十指拿来钉起。
可怜十指连心彻骨痛,鲜血淋淋往外冒。
把个荷花儿疼了个死而复甦,汗如流水。
只听王郎中喝道:“你这贱婢!如何将周皇亲谋死,从实招来,免得再受刑法!”荷花儿大哭道:“青天容奴告禀,小女子委实冤屈。
”遂将当夜周皇亲如何被杀,自家怎么躲过一劫,后来因喊王奎来看,反被张把总率人拿去,强诬谋杀之事,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
复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