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纸!”徐嘉郁从不知哪里抱着一叠叠满是灰尘的故纸堆走到壁炉前。
“正好来引火。诶,徐嘉郁啊。”
“怎么?”
“你生过炉子吗?”
“没有。”
“我小时候还生过炉子呢。”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记得姥爷把旧报纸拧成长条,塞到煤球炉底下引火,我在一旁用毛了边儿的蒲扇扇着风。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小时候。一边想着,我一边把那些发脆的纸张撕扯下来,塞进柴火的空隙之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快要烧到底的火柴,屏气凝,试图引烊发黄发脆的旧纸张。
“诶,烊了。”
“呼,真不容易啊。”我叹了一口气,借着壁炉里的火光,厅里一下子亮起来,虽然和之前相比也没有亮多少。举目四顾,周围尽是废墟似的荒凉,有的地方地板已经腐烂,长出了一人高的草本植物。外面的雨依旧哗哗地下着,看来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了,敲打着屋瓦,如同风晃动树叶的声音,让人顿时安心不少,大概是因为这炉火的缘故吧。忙活了一阵后,我和徐嘉郁挨着壁炉在地上坐了下来,火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使得她更加像一个月亮一般的女孩儿了。
“你笑什么?”徐嘉郁看着我忍不住笑的模样这样问我。
“月亮。”
“啥?”
“还记得你前几天对我说的话吗?”
“早就忘了。”
“我是说,看着火光这样地照着你的半边脸,让我想到了天上的月亮。”
8
雨声淅淅沥沥,空气中有一股悲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
“喂。”
“怎么啦?”我看着双臂环抱着两膝的徐嘉郁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鞋子湿了吗?”
“我还好,没怎么湿。”
“我鞋子都是水,来的路上大概踩到水塘了。”
说着,徐嘉郁把她的鞋脱了下来,放到靠近炉火的地方小心地烤着。一股运动鞋的汗臭味儿顺着水汽被蒸发到空气中。我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
“不,没什么。”
我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摘下迷彩帽,撸了撸头发。见到我不搭话,她也只好默默地脱下浸湿了的袜子,搭在运动鞋上,又把把雪白的两只脚伸近火焰,让火焰的热量炙烤着白白嫩嫩的玉足。
“好暖和!”她盯着颤抖的火焰自言自语。
“是吗,那真好呀。”我盯着她看着火焰的脸,还有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几乎透明的两只嫩足,心里也出了。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壁炉里的木柴轻轻张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同野鹿啃食草皮。我突然有一种世界上的其他人全都在此刻消失了的错觉,彷佛我俩是世界末日之后存活下来的最后一对男女。我想着,要是能在这对篝火前永远这样地坐下去那该有多好。仿佛我们已经脱离了现实,到了某处时间之河永远无法流经的孤岛。时间似乎真的停止了,但是外面细密的雨声又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流逝。一想到不久之后,篝火就要熄灭,而我们又不得不踏入冰冷的雨中,走回死气沉沉的教室,完成不得不上交的作业和任务,心里就一下子沉重而杂乱起来。
炉火跳动了两下,变得微弱了。
“哎,加纸。”
“噢,好的好的。”
我不情愿地挪动身子,从周围的废墟里随意地抓过什么东西来,开始往火堆里送。
“哎,你等一下。”
“怎么了?”
“你看这些纸片上,好像写了字。”
“诶?我去,真的。”
刚刚还没有注意到,原来这些我们以为的废纸片都是一封一封的信件,信封的开口仍旧封得紧紧地,表面没有邮戳,看来是没有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难道这幢楼以前是邮局?”
“很有可能。看来这幢建筑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要是白天来就好了。”
“可白天我们要军训哇。”
“也是。”
火焰跳动了几下,大有烟消云散的趋势。
“哎哎啊,火要灭啦!”
我赶快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随机把封筒一扔,投进了奄奄一息的火堆里,那炉火便再次兀自燃烧起来。
“你怎么这样啊?”
“怎么了,都已经烧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封哇。”
“真是服了你了。哎,信上写了什么啊?”
“别急啊,我看看嗷,好家伙都是日文的。”
“诶?怎么会?”
“看来是和这幢建筑一道留下来的遗物咯。”我突然感觉自己貌似在亲历历史,有一种怪的感觉,即兴奋又安心。
“天呐,好有意思,哎,我说,你不是会日语的吗?”
“以前是学过一点啦。”
“那你快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唔……我看看,昭和二十年。昭和二十年是哪一年啊?”
“大概是1945年?应该是的。诶,快翻译内容。”
“亲爱的父亲母亲,亲爱的直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可以在樱花绽放的季节,笑着迎接在白木箱里回来的我。”
“这是什么啊?”
“感觉像是遗书。”
“好……好像有点吓人。”
“还行吧,我倒觉得挺感动的。”说完,我便把这封信给投到了微弱的炉火中,就像投入邮箱似的。火焰蚕食着泛黄发脆的纸张,炉火又不情愿地亮了亮。
“哎,你干什么呀?”
“不烧,难道还留着?”
“得寄到他的家人手里啊?”
“都已经过了七十多年了,你觉得他的家人还会活着吗?”
“也是……大概都去世了吧。”
“你换个角度想,把信扔进壁炉的话,不也相当于把信寄给了他们家人那边么。在天国的他的家人收到信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总感觉很怪。”
我又从周围凌乱的故纸堆里随机抓过一封,拆开信筒,里面还是用稚气的笔记写就的简略的遗书。
“文子应该已经要上小学了吧。没能陪到你毕业,爸爸很对不起,上学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来往的车辆。爸爸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你。文子一定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呀。”
念完,我沉重地把信纸装回封筒,一起扔到了火焰里。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为上个世纪的那次战争的所有受害者默哀。
“不知道文子怎么样了。也许她活了下来吧?”徐嘉郁问我。
“也许在他爸爸写这封信之前就在轰炸里被炸死了。”
“啊?”
“啊什么呀,又不是不可能。”说着,我又拆开一封信,
“和我的棺木一块儿回来的是我特意挑选的哈尔滨的特产。请母亲和妹妹务必要尝一尝。”
“……”
“再见了,这个如露水一样美丽的世界。”
“……”
“好想再吃一次银座的鸡肉火锅啊。”
“……”
“都是类似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