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端,像一个「丫」字,滨歧和两个光着上身的宪兵正用食指粗的细藤条狠狠抽打着她,她紧闭着嘴,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却一声不吭,每当打手们累得停下来,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走过去,托着下马把她微垂的头抬起来,她果然很年轻,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脸色因拷打的痛苦而显得异常惨白。
「你叫什么?」
「」她冲我笑笑。
「为什么要行刺将军。」
「他该死,你们这些日本鬼子都该死。我打死了他,哈哈哈哈,我打死了一个小鬼子中将!」她又大笑起来,眼睛里即有胜利者的兴奋,却又充满了仇恨。
「告诉我你是谁。」她又不说话了。
我不停地问,但没有任何其他回答,她唯一愿意说的话就是:「我打死了那个小鬼子中将。」滨歧走过来又要打,我拦住了他:「不用再打了,再打也问不出什么来。把她送到看守所去,治治伤,好好调养一下。」「少佐,你这是什么意思?」跟进来的大佐不满地问道。
「她不是可以靠刑具问出口供的女人,对付她不能用这种办法。我想同她单独谈谈,也许能问出点儿什么来。」「好吧,不过要快,大本营打电话来,追问我八路枪手的情况。你要是也问不出来,只好再给她用刑。」「是。」回到自己的营房,我想着怎么样劝她开口。
我在满州事件(注:九一八)之前就在中国,在日本狙击手中算是个中国通,中文也很好,对于支那人特点了解得要比别人多些,因此也满有信心能够问出些什么来。
来到宪兵队的看守所,宪兵领着我去那姑娘的牢房,很远就听见那姑娘在叫:「放开我,放开我。」我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抓进宪兵队的支那女人喊着「放开我」的时候多半是有特殊意义的。
我怕那些笨蛋坏了我的事,急忙赶过去,却见两个宪兵扭着那个姑娘往床上拖,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军医正拿着注射器站在一边愕然地看着。
「住手,出了什么事?」我喝问道。
「报告少佐,这女人不肯治伤。」其中一个宪兵答道。
原来如此,那几个人因为不会说中国话,无法同那个姑娘交流,因此才闹起来。
我走过去看着那个姑娘:「他们在给你治伤,不是要害你,请你配合他们。」「杀了我吧,我不需要治伤。」她似乎明白了,却仍然倔强地看着我,被扭住的胳膊仍然不停地挣扎。
「我保证会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如果你不反抗的话,我会叫他们放开你,你明白吗?」她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但终于不再挣扎。
「放开她。」两个宪兵松开了手,那姑娘果然没有异动。
「请你坐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谈什么,要杀要剐随你。」她说。
我看局势已经稳定下来,那姑娘的手脚上也戴着镣铐,不可能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便命令那军医和两个宪兵出去。
「谈什么?有话说,有屁放,老娘没那么多闲功夫奉陪。」「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吗?」
「」
「你为什么害怕说出自己的名字?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这些强盗才见不得人。」她从床上站起来,脸一下子就胀得通红。
「别激动,别激动,坐下说,我只是希望知道是什么人打死了我们的将军。我看过很多中国的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我知道中国人打仗一向是先通名报姓的。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然后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我叫山本忠一,是大日本皇帝的狙击手,该你了。」「你就是山本?」她显然很惊讶,而我更惊讶,不知道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女同行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不错,就是那个同八路军枪手孙二宝交锋了十几次的山本忠一少佐。怎么?你认识我?」「你这个刽子手。」她的屁股才刚刚挨到床,便又突然站起身向我扑过来。
她戴着镣铐,是不可能伤到我的,的轻易便抓住她那双戴铐的小手,把她按回到床上。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同你有仇吗?」
「你杀了多少中国人?!」她恨声道。
「对不起,姑娘,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为狙击手,杀人就是我的职责,我唯一能作的就是让我的对手死得体面一些。也许我杀的人中有你的朋友,我杀了他们,但我很敬重他们,但这就是战争。战场上,你遇到我的朋友也一样会开枪,对吗?」「」她扭过头去,并没有回答。
「作为真正的军人,在战场上遇到好对手,我们总是相互敬重,但不会因此而放过对方,这你应该明白。」「」
「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
「」
「你是八路?」
「」
「不然你哪里来的枪?」
「」
「你知道被你击中的是什么人吗?」
「」
「我告诉你,是皇军中赫赫有名的板田四郎中将。」「」
「板田中将战功卓着,声名远播,却死在你的枪下,你有什么想法?」「这个老刽子手,早就该死,我杀了他,亲手杀了他,我真痛快,真高兴。」「是啊,亲手打死板田这样的名将,对任何狙击手来说,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但你却不肯让人知道,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说。」
「作为同行,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是个出色的枪手,如果我们早一天在战场上相见,说不定我也是你枪下的鬼魂,我可不希望死在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手里,你说呢?」她看了看我,彷佛很惊讶我会这样说,但仍然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姓名。
「老实说。我原本一直把孙二宝当成自己真正的对手,当我亲手杀了他,以为这个战区不会再有对手的时候,却凭空冒出了你这样一个女枪手,而且在皇军的眼皮底下打死了一个中将,实在让我感到很难堪。」「你是说,孙队长死了?你杀了孙队长?」她又一次站了起来,脸上再次现出激动之色。
「你怎么认识孙二宝?看来你真是八路。」
「你真的杀了他?」她扑过来,想要掐住我的脖子,但被我轻易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腕,把她按坐在床上。
「我说过不要激动,激动是狙击手的大忌。不错,孙二宝是被我打死的,而且我们用的手段很不光彩。一共七个,全部,但这是战争,如果不是他,那就是我,不是吗?」「王芳姐,王芳姐也死了吗?」
「是那个女枪手吗?是的,是我亲手打死她的。」不想告诉她王芳的死状。
她又要站起来,被我按住了:「她也是个武士,我会用最高的规格安葬她,但我不会在战场上放过她,因为她是我的敌人。」很长时间,她才慢慢平静下来,眼睛仍然仇视地看着我。
「不必用这样的眼看我。你也是个真正的武士,我很尊重你,也希望你尊重我。
作为武士,我们的争夺应该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这里。
如果在战场上相遇,我会毫不犹豫地向你的脑袋开枪,你也会,但这里不是那样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了武器,你我就是朋友。
我希望,我们能以武士的方式谈话。
中国有句老话,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们之间,应该能够有很多话可说。
如果孙二宝活着同我坐在这里,相信他不会像你一样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