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个人乘车回家了。
许穆玖感冒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气色就不太好。
每年这个时候,气温都变化无常。
许一零迎着橙黄色路灯走得时候,还能看见从自己鼻间呼出的白色雾气。
春天,冷起来像冬天还没过,热起来又像夏天已经来了,好像没有作为特征的具体温度,没有像夏天与冬天那样用极致的温度给予人的皮肤疼痛感,没有疼得刻骨铭心,所以春天看起来总是很短暂。
比起温度,大量特定花卉的开放更能代表春天。但是许一零平时没什么机会去公园观赏花卉,只有每天马路上的绿化带里栽种的海棠可供她观看。
”满院红绡,半楼绛雪”。
它的花朵在冷热反复交替的时候绽放了自己明艳动人的粉色生命,与嫩绿的树叶相得益彰,小巧可爱的海棠树在这段本来漫长枯燥的马路上绵延数公里,成了唯一的亮色。
撇开冰冷的日历不谈,许一零对春天实际的感受并不明确,海棠的花朵几乎占据了她生活中与春天有关的色彩。
她并不讨厌这种既平凡又频繁的美,相反,她很喜欢这种近在眼前、清晰分明的美,它们陪着她,在春天上学的日子里陪着她。
从打苞到开花到花落,她是数着日子看的。
它们的花期,在她眼里成了一整个春天。
去年,海棠开放没多久林城就下了一场暴雨,一夜之间,树上的粉色消失无踪。
开放的花朵一旦被打落,一整年就不会再出现。
于是,对许一零来说,去年的夏天提早到来了。
而现在,路边的海棠树已经开始吐今年的花苞了。
一年又一年,日月如梭,白驹过隙。
她嫌时间过得太快了。
回到家,打开门,母亲闻声从房间里出来。
“回来啦。”
“嗯!我哥怎么了?”
“感冒引起的发烧。”穆丽菁愤愤地说道,“都要中考了,他什么时候能给我省点心。”
许一零无奈地笑了笑。
她猜刚才一定是母亲因为许穆玖生病所以拿他的学习说事,而许穆玖不想听更不想顺着母亲答话,所以这会儿母亲才忍不住向她抱怨几句。
“有时候生病挡不住的,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学习的事他都有数,你就不要太担心啦。”
许一零用热水清洗了一下脸和手,进了许穆玖的房间。
许穆玖正坐在床上看书。他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但精没有十分足。
知道是许一零进来,他放下书,望着许一零,如同圣诞夜站在白雪覆盖的街道上的孩子凝望玻璃橱窗里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许一零快步走上前,用手探了探许穆玖额头的温度。
“哎……已经挂过水了,现在不可能还发热的。”许穆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任由许一零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
因为生病,身体长期处于懈怠状态,使不上力气,加上之前发热头昏,挂水之后整个人半梦半醒了一阵子。这样的感觉让他为自己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而不安。
许一零的手仿佛从外部递给了他一些异的力量,却也让他有些眷恋。
“我就是习惯了。”许一零撇开手,也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
以前大人对小孩都是这么做的,她是有样学样。
“我早就没事了,你呢?”许穆玖正了正身子,“今天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今天?我……对了!”
许一零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激动起来,刚张口准备说,看到许穆玖的脸后却又泄气一般停了下来。
“算了,没什么……”
“怎么了?”
“就是一些……跟我无关的事。”许一零打量着许穆玖的情,看样子,他已经知道她刚才要说的是什么了。
许一零告诉自己现在要尽量避免和许穆玖聊到学校里的情感八卦,因为许穆玖似乎觉得这些很无聊,这个话题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很容易使他们的聊天陷入不愉快的僵局,而她这个话题挑起者应该负主要责任。
正当许一零低头用手指绞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听到了许穆玖的轻笑:
“你是把我当闺蜜了吗?”
她实在没想到许穆玖会问她这个问题,但她还是能底气十足地直视他,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是一直都是吗?”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你讲吧。”许穆玖把笔记合上,放到一边,“这次还是小E的事吗?”
“不是不是,小E的事早该结束了,她现在一个人挺好的。”许一零连忙摇头,“这次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现在这么八卦了?”许穆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许一零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话头已经两次因为许穆玖被打断了,她又不好直接上前捂住许穆玖的嘴,只能干着急,“你别打岔呀!”
许穆玖噤声,配合地点了点头。
反正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里面总得有他一部分责任的。
只是,许一零刚才的反应实在太有意思了,让他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下意识里故意为之了。
“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有几个女生玩了真心话大冒险。其中一个女生,叫她小……额,叫什么好呢?算了,反正就是,她被抽中玩大冒险,她去向她喜欢的男生表白,本来她就是当开玩笑,结果发现他们两个是互相暗恋!”
“互相暗恋?”许穆玖跟着许一零一同惊讶了,“怎么这么走运啊。”
这不就是小说照进现实吗。
而且,如此戏剧性的故事发生在现实生活往往比发生在小说里震撼许多倍。
现实比小说更能让人共情的地方在于,它是千丝万缕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交织下发生的结果,是多少字的叙述都无法完整厘清的。
一件事的发生,无论多么意外,在当事人心里,都是合理的;无论多么离谱,在旁观者眼里,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既是事实,就代表它有发生的可能性,如果它的内容正好与旁观者的愿望重合,那么旁观者的共情正是因为那份羡慕和对迹也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期望。
许一零一定也会羡慕吧。
“你羡慕吗?”许穆玖观察许一零雀跃的表情,不住忐忑。
和她越来越喜欢八卦一样,自己越来越喜欢明知故问了。
说不羡慕才是假的吧。
可她是许一零,她很特别,总能回答出不一样的答案。
“羡慕!”许一零连连点头。
“哦……”发现自己想多了的许穆玖失落了一瞬,转而一股逆反和侥幸感压制住了失落,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说过,自己不会早恋的。”
“对啊……”许一零脸上的雀跃消失了,“羡慕又不代表想成为他们。”
“可是,为什么?”许穆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是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他总觉得自己很了解许一零,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如果他不了解她,那他和外面的别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