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是深色木质的,金色佛像处于堂内正中,庄严典雅,佛像前尚有跪拜的人,与佛像相比,显得体积颇小。
“请……”
我在心中将要默念出词,却见年幼的表弟背对佛堂、只顾着用捡来的石头在地板上写字,我忽然心念一转,低声道:
“希望家人平安康健。”
我来这只求平安。01bz.cc
可平安也不是求来的。就和其他事情一样,没有谁能全盘控制。
我朝佛堂拜了拜,便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灰炉。
大约是因为我站到了风口,也可能是因为插香前我发愣耽误了时间,香柱顶端被烧烫的灰掉落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没有和父母一起去佛像前跪拜,也没有再深究掉落的香灰是不是对我原要说些忏悔的话却出尔反尔行为的惩罚还是含着别的寓意。
我没必要来寺庙忏悔。一,我的忏悔之意少得可怜;二,若是没有悔改的行动,这种忏悔行为对被伤害和影响的人来说不过是令他们鄙薄的作秀;三,等我回到不信佛有灵的状态时,我便不需要不存在的事物的原谅。
渐渐地,我开始认为自己没有犯错,没有背负罪孽,我的手中没有实质的判决书,而那些以口舌给我判罪的人用的根据只是他们自己认同的那套准则罢了。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发觉自己竟如此不知谦卑。于是,我好端端的又怕起报应来。
本着可以不信却不可不敬的态度,我在临走前还是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除了香,庙里还给我们发放了寿桃馒头。
据说那馒头是开过光的。如今,它们正静静地躺在我面前的餐桌上,旁边是两杯泡好的决明子茶,决明子也是父母坚持让我带回安城的。
或许是受到了一些事的刺激,父母现在非常重视养生。他们不吃大米,改吃糖分少的小米了,除了在家里囤上一堆保健的茶饮外,他们还都在小区附近新开的健身房办了卡、认识了一起健身的朋友。
我把这事告诉许一零,她听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一直觉得父母把我们当唯一的精寄托对父母是不公平的,他们应该有不受我们影响的生活。
没了我时常在父母面前添堵,他们应该能过得很自在吧,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刚才的问题还没结束呢。”
许一零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在,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嗯,你说。”
“如果,你死得比我早……”她不带迟疑地说了半句话后,许是觉得这个假设在日常聊天里有些不同寻常,而她的问法略显随便,所以她开始为假设界定更加具体的条件,“那时候可能年纪很大了,也可能还没那么大、很年轻,比如意外,对,我想问的是意外。”
“那我最好已经买了意外险。”我也很快把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脱口而出。
她短暂的沉默让我意识到这是个俗气且无趣的想法。
“我不是问这个,”她补充道,“如果,你比我先死很多年,你希望我以后该做些什么、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在她对我问出这个问题的前一秒,我以为自己仍秉持着以前的态度:既然我认定死亡是我的终点,往后怎样都与我无关,那我就不会麻烦许一零这个到时候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为我做什么。作为在乎过许一零的人,我应该留下一些祝福给她,比如:
“希望你身体健康,生活富足,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突然觉得这些话说起来对我而言非常空洞,并且非常客套,说出口之后我并不觉得满意。
可我一个死人,有什么必要被注重感受吗?为什么把决定权交给我?
不对,思考这种问题的我不单单是个死人,而更像是一个仍有情感需求的鬼魂。
我不信有鬼。可我拥有决定权,白捡的决定权让我有充足的意愿去回答许一零的问题。
我该以活人的视角跟她解释这个问题对死去的我来说没有意义,可就在我刚才开始站在死人的视角思考她的问题之后,我仿佛一时半会儿活不过来了。
“你知道我不信有鬼,为什么问……”我对她让我自相矛盾的行为表示了一下抗议,然后就自顾自地沉浸在鬼魂这个有意思的视角里继续思考她的问题。
“我比较好。”她说道。
“我可说不出多少好话。”思考过后,我一根一根掰着自己手指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每时每刻都非常想念我,废寝忘餐也不为过,然后要在家里挂上很多我的照片,每天出门和回家都跟我打招呼,跟我说话,就像我还活着一样,直到你全心全意地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直到你分不清想象和现实。”
是的,即便我当了鬼,我也不会是个心善的好鬼,不会抹去还是活人时的那种自私,不会甘心放许一零去过平静生活、看她跟别人建立新的联系,我会怀念和她之间有所联系的日子,却嫉妒她还拥有生命,所以我想阴魂不散地盯着她、祝福她、保佑她,当她完美生活里唯一折磨她的东西。
听了我的回答之后,许一零没有很惊讶,缓缓道:
“这不难。”而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望着我,似乎在等我继续问下去。
“所以,如果让你面对这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她扯了扯嘴角,十分流畅地说出了她自己的回答,这让我猜测到她也许不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而且,她刚才并非示意我把这个问题抛还给她。
她早知道我会反问她,早就准备好了对我宣布答案,之前她只是在回想起她自己的答案时感到了一些并不愉快的情绪才蹙眉。
“对你认识的每一个人无数次谈起我、夸赞我,跟他们说我活着的时候对你非常好,说我是个好人,光明磊落,从没做过坏事,说你整颗心永远都是我的……如果你做得到的话。”她表现得漫不经心,“我想,等时间长了,你会被他们看成嘴碎的疯子,然后被他们厌烦,最后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我有些为难。
不止。我几乎第一时间就断定自己不会痛快地答应实施这个做法,如她所说,这很招人烦。
她料到我会对此排斥,但她并没有改变答案的意思,而是像验证了“我没有勇气”这个猜测那般从鼻间发出了一声几近嘲讽的冷笑。
“犹豫了?我就知道。”她摇了摇头,评价道,“其实,我们两个的回答都挺幼稚的。”
“为什么希望我这么做?”我不解地追问,“你觉得这是对你有好处的吗?”
“差不多……这么说吧,外面那些人,他们一般不会对死去的人有过多苛责,相反,死亡是我的保护色,他们的目光会聚焦在你这个还能发声的活人身上,我是失去分量的,可以在你的言语之后隐身,至于你,”她的眼飘向别处,“真心实意地怀念我也好,虚情假意地怀念我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坏处,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他们看见的。我就是需要你用话语去洗我的名声,败坏你给别人的观感,即便效果不如意也没关系,细究起来也是你被质疑的可能更多,我都死了,无法行动了,我有什么错呢。”
“喂……!”
哪怕对仇人也不带这么安排的吧。她倒是一点没客气地全告诉我了。
但是仔细一想,我未必真的会拒绝这个提议,因为它给我一种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