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是临时游客所以才麻烦啊,」船长说,「如果你愿意入籍,反而简单了。」
入籍反而简单?
「对,彻森塔人向来友好包容,从来不歧视外国人。只要你自愿将一部分财产捐献给城主,就可以入籍了。」
……这「一部分」具体是指多少?
「不同城主定的标准不一样,辛巴城应该算是比较低的,只要五分之一就可以入籍了。」
甚麽叫「只要」五分之一?五分之一已经很多了好不好。
「相比起其他城市已经很低了,」船长解释,「按照恩瑟法律,所有臣民有义务每年将其收入的三分之一进献给王。彻森塔的其他城市大多都遵照这个标准执行。」
「你是说,以前恩瑟的王,要拿走老百姓收入的三分之一?而且还是每年?」琼恩觉得不可思议,「这税率也太高了点吧。」
「是臣民每年都『自愿』将其收入的三分之一进献给王。」船长纠正。
「如果我不自愿进献呢?」
「王的忠实臣民不可能不自愿,」船长说,「如果你不自愿,说明你不忠实,是个伪信徒,应该上绞刑架。」
「原来如此,那麽我不入籍,就不会要我自愿进献了吧?」
「当然不会,但游客要收税,税种很多,比如甚麽人头税所得税城市绿化税之类的。」
交税就交税吧,琼恩是守法市民,没有和行政机关对抗的习惯,反正钱甚麽的,他也不是很在乎。
不过话题说到这里,倒是个试探的机会。「这人头税是按甚麽标准收?」琼恩问,「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只有『凡人』才要收人头税?」
「理论上说应该如此,但你总不会满大街宣称你那位小妹妹是个魅魔吧?」船长低低地笑了两声,「能够拘束这样一位强力的邪魔作为侍从,兰尼斯特先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巫师。」
「彼此彼此,」琼恩坐直身体,「你能一眼识破我的法术伪装,辨认出她的身份,仅仅以此而论,造诣应当就在我之上了。」
「这你倒是误会了,」船长说,「其实我对魔法基本上是一窍不通,我也没有根本看破你的法术伪装。只不过,」他伸出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展示给琼恩看,「我有这个东西而已。」
琼恩定睛看去,发现在他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
「它能够让我辨识出附近的恶魔,无论伪装得多麽巧妙,我都可以直接看穿。」
「听起来是个宝物。」
「实际上,它不是宝物,是一个诅咒。」
「诅咒?」
「我已经九十六岁了。」
「是吗?这可真看不出来,」琼恩说,「你看起来最多五十岁。」
「这麽说我看起来比较显老,」船长呵呵地笑起来,「因为你现在看见的,是我三十六岁时的模样。如果你有兴趣,我想说说我的故事。」
「请讲。」
「我曾经是个海盗,纵横在这坠星海上,每天过得无忧无虑,当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声。但你一定听说过金银岛的传说,我就是那个故事的主角,至少是原型之一,里面有关我的描述大部分都是真的,除了说我喜欢小女孩——我要强调,这一点严重不实,我是个有格调有品位的人,对低於十五岁的女性完全没有半点兴趣。」
「我觉得你的格调和品位值得尊重,」琼恩说,「不过,金银岛是甚麽故事?」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船长摆了摆手,「总而言之,我每天带着我的手下,在这大海上纵横往来,不受任何管束,醉生梦死,逍遥自在,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悚然而惊,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从此吃不香睡不好,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琼恩好:「你到底想到甚麽问题了?」
「我想到,人终究是要死的。」
「……」
「我拜访了很多人,寻求长生不死的方法,然而一无所获。当然我没有气馁,一直在坚持寻找,终於,六十年前,记得当时是秋季,我抢劫了一艘去往东域的商船,在一堆珠宝丶货物中,发现一张地图。」
「让我猜猜,藏宝图?」
「是的,地图上说在恩瑟的一座山谷里,埋着历代恩瑟王收集的金银财宝,这些倒罢了,但上面说,这些财宝里,还藏有王能够轮回转世的秘法。理所当然的,我心动了,我带着一队手下,千辛万苦,到了地图指示的地方,那是一座古老的殿,没有像,没有祭司,残破不堪,明显已经荒废多年。我在殿中掘地三尺,别说财宝,连瓶酒都没找到。我又失望,又生气,觉得被骗了。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座隐秘的祭坛,这枚戒指就摆在上面。」
「於是你取走了戒指?」
船长点点头,「我取走了戒指,将它戴在手上。起初一切正常,然而不到半个月,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我仍然会受伤,却不再流血,也感觉不到疼痛;我变得厌恶强光,喜欢阴暗;我不会疲倦,不会饥渴,同时也再也品尝不出美酒的味道,闻不到女人的香气。我的身体永远停留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从此再也不会变老,彷佛凝滞。」
看起来你长生不死的愿望实现了,虽然是以一种没有预料到的方式——等等,这剧情怎麽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你在月光下是不是还会变成骷髅?」琼恩试探地问。
船长大吃一惊,「你怎麽知道?」
「……我说我猜的你信不信?」
琼恩伸出手在空气中虚按了一下,一团雾气从船长的身上升起,发出乳白色的奥术灵光。这个结果大大出乎琼恩的意料,他差点以为自己释放错了法术,正准备再试一次,船长制止了他。「别浪费力气了,」船长说,「你的法术没有出错,你也不是第一个露出这种反应的巫师。我是被诅咒了,但我不是亡灵——或许看起来很像,但并不是。」
「不是吗?」
「我不喜欢强烈的日光,但并不是害怕;我不是善类,但并非变成亡灵才坠入黑暗,而是早在黑暗之中,」船长停顿了一下,「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用圣水洗澡,当然我不喜欢这麽做,因为圣水实在太贵了,那帮牧师简直是戴着圣徽的吸血鬼。」
「看来对此我们有共同语言——那麽言归正传,你今天邀请我来此,是有甚麽事呢?」
「的确有事相求,」船长说,「我想请你帮我解开这个诅咒。」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并不是巫师都擅长解咒,」琼恩说,「我尤其不擅长。」
「但你是『那个人』。」
「甚麽?」琼恩莫名其妙,「谁?」
「六十年来,我丢下我的船和水手,走遍了整个大陆,拜访了很多着名的先知丶巫师丶祭司,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解得开这个诅咒。终於,在十六年前,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了卡丽珊,被『铁王座』抓住了,他们以为我是奸细,严刑拷打,但我甚麽感觉都没有,我想这一定让他们很气馁。後来,铁王座的人把我送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像是一个地下宫殿,金碧辉煌,但死寂沉沉,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一块巨大的水晶。有个声音从水晶里传出来,是个女性,她彷佛被封在水晶里,我只能隐约看见她的轮廓。她自称是一位女,没有告诉我名字。」
「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