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无暇管顾分身,竟不知她已入宫成了贵人,而她的夫君则是当今天子。
梨画站在华美弘丽的宫殿前,一时茫然无措,她的分身穿着累赘的宫装待在殿内郁郁寡欢,见了她这才打起精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消散在眼前。
外头回廊里有宫女窃窃私语:“陛下今夜又去皇后娘娘那儿了,咱们贵人可真可怜。”
小太监撇撇嘴道:“谁叫皇后娘娘是丞相嫡女,和陛下青梅竹马,情深义重,陛下为二皇子时便早已请旨非她不娶,咱们贵人却毫无背景,身份微贱,只是一个被陛下藏在外头两年的外室。”
梨画的脸一下就白了:“你说什么?”
小太监和宫女被她吓了一跳,立马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什么也没说,求贵人恕罪!”
“你方才说他和皇后情深义重,我是外室?”梨画不紧不慢地重复道,提高了嗓音,“什么是外室?”
小太监吓得面白如纸,匍匐在地,哪敢说话。
“我问你什么是外室!”梨画喝道。
小太监几乎要哭出来,哭丧着脸道:“回贵人,就是被男子背着妻子安置在外的女子,比妾还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奴才罪该万死!求贵人饶命!”
梨画一呆,不如妻妾,身份微贱。她都不知该作何表情,而后便迟钝地明白了,为何他已有心上人却还能天天同她一起,那是丞相之女,大家闺秀,不能与人私会。
她闭眼凝,从分身那儿调出了他封后那日的场景。
彩遇国那两日举国红火,箜篌琴瑟之音响彻天明,宫殿民间处处装点囍字,红绸遍地,金花金瓶,锣鼓喧天,那叁千宫灯亮如明星,宫人们忙的不可开交,却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原来他要娶心爱的人,要那样繁琐隆重的准备,要钦天监纳吉,文武百官朝贺,举国同庆,要随亲贵亲迎凤舆,举行那样盛大的典礼,才正式册封她为皇后。
她看着自己的分身沉默躲在人群中,看两人执手对拜,缱绻对望,百官朝贺,泼天的热闹喜庆。
那她呢?那些甜言蜜语言犹在耳机,梨画却想起那年在麦田里仓促的成婚,两人穿了喜服在天地间对拜便成了,可怜她还满心欢喜。
她是四时主,被一个凡人如此轻贱地戏弄了,竟浑然不觉。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吵闹的求饶声还不绝于耳,她摆手叫他们通通退下,自己回了主殿。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这才退下。
天色暗了,她静悄悄地施法去了裕宁宫。
裕宁宫内正是柔情蜜意,她看见皇后依偎在凌珝肩头,柔声细语:“陛下国事繁忙,定要注意龙体。”
皇后很漂亮,温柔端庄的模样,如脉脉春风,叫人心生亲近。
“朕见了蔷音便再也不累了。”凌珝抚着皇后的秀发,“后宫妃嫔可有为难你?蔷音性子太和顺,若有后妃不敬,定要告知朕,朕替你出气。”
皇后展颜一笑:“怎会,她们都很好。”她握住凌珝的手,“臣妾不在意,只要陛下的心在臣妾这儿,臣妾吃再多苦也不介意。”
凌珝含情看她:“朕的心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梨画面无表情地听着,心痛如绞。
“不过陛下还是多去瞧瞧姈贵人,她愈发寡言了,瞧着身子也不大好。”
凌珝不甚在意:“她性子如此不必在意,蔷音你把朕推向别人,又是何居心?”
“臣妾……”
够了,她不想听了。梨画转身就走,她便是那性子沉默的姈贵人,凌珝早忘了他们在麦田如何嬉笑打闹,忘了她又是何等爱笑。
难怪她的分身郁郁寡欢,难怪她的分身迫不及待消失。
她坐在宫墙上呆呆望天,不敢再翻阅分身的记忆,更是不知自己何去何从,可没成想竟还能听到凌珝的暗卫躲在宫檐上窃窃私语。
“都说天子薄情,果真如此,那姈贵人如此身手,通广大,如今被困在宫墙内倍受冷落,可真凄惨。”
“你不要脑袋了,还敢胡说。”
“无妨,这么高谁能听到?”
另一暗卫叹道:“也是,当年彩遇国大旱,先帝频颁罪己诏也无济于事,还是时为二皇子的陛下自告奋勇,道一定能解决干旱之事。没成想果真祈雨成功,举国上下田地之间一夜丰收,继而民心所向,先帝便废太子,改立陛下为太子。”
护卫撇嘴:“可谁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姈贵人呢?陛下也是看中姈贵人这一点才带在身边罢,何况这姈贵人还能替陛下挡下诸多刺杀,辨别毒物,这抵了多少暗卫、医官?有她在,陛下高枕无忧。”
“确实,彼时陛下没少责罚我们,斥骂我们是一群废物。你说这姈贵人到底何方圣?是龙女还是妖孽啊?”
“也许是巫女罢,我听传闻道巫女能祈雨赐福,医治百病。若是龙女或者妖孽,陛下心中只有皇后,如此冷待她,惹她动怒,恐怕陛下早已身首异处了罢,她却还老老实实待在宫内当妃子。”
“也是,龙女如何看得上凡人,即便天潢贵胄在灵面前也入不得眼罢。”暗卫点头应道。
梨画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起那时她日日为他挡下间短不绝的刺客,为他抹去吃食里各种棘手的毒药,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都是居心叵测的利用。
麦田里的温柔少年不是无意出现的,而是眼见她施法降雨才走向她的。
她以为的命中注定是蓄意接近,她以为的处处维护不过是对护身符的看重。
她竟还想违反天规,为凌珝改命册,求长生。
这全是为他人作嫁衣,梨画痛心又愤怒,眼里渐渐漫上杀意,恨不得立即将人诛杀。
“我并非不想给君看他的命册,而是这命册上也许有君并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若是君看了这命册又想如何?”
司命的话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君一时爱恨,凡人是承受不了的。”
“爱恋之时君可以为他驱灾避祸,那怨恨之时呢?叫他家破人亡,身首异处,还是气运皆失?”
原来司命说的是真的,一时爱恨,她险些抑制不住杀心。
她失魂落魄地起身,忽然凭空出现在那两名暗卫身前:“我不是巫女,更不是妖孽,不过多谢你们。”
她也说不出自己灵的身份,太过折辱自身了。
暗卫被她吓得险些跌落宫墙,结结巴巴道:“姈贵人……”
她施法托住他们,安全地放回了宫墙之上,暗卫们目瞪口呆,她却举步凌空,化作清风,杳然不见。
暗卫们瞠目结舌:“她、她……”
“到、到底是什么啊?”
梨画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回了九重天再度踏入了司命殿。
司命殿里仍旧冷冷清清,司命还在批卷,她眼见着还是方才那本,司命甚至还未批阅完,她就已尝到了背叛之苦。
“君不如珍惜当下,反正这场爱恋于君而言不过天上几日,一晃而过罢了。”
果然一语成谶。
司命眼见人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她殿内,疑惑地抬头,却见梨画红了眼圈,泫然欲泣的模样。
司命笔一顿,倏然起身:“君这是?”
梨画叁步并作两步,上前忽然抱住司命,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