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将周身汗毛根根竖起,忙不迭矢口道:「大老爷,奴婢冤枉,我……我并未下毒加害少奶奶,此等玩笑不可乱开啊!」
言罢扭回头乞怜般望向常婆。
为人父母怎受得子女此般眼,当下里常婆抢上几步用身躯将小菊掩在后面,「扑通」一声抢跪于地,大声道:「知县大老爷,昨夜毒杀孟守礼一事确系犯妇所为,此千真万确。还望大人不必再审,止此结案便了!」
骆文斌尚未说话,突地一旁方氏疾步行来,一把抓过小菊衣衫,恨道:「好你小菊,妾身自认无甚对不住你的地方,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言罢在她肩头用力一推。
小菊自知理亏,尚未言语之时已被推倒于地,却不甚疼,侧头望去,却原来常婆将自身挡在其身下,双手抱着自己。
常婆满身灰尘,尚且不忘苦苦哀告:「少奶奶莫要动怒,那些只是大老爷揣测之言,未尽是实啊!」
其实在场诸位,甚或堂外百姓,即便是无知村夫,此时也尽皆知悉骆文斌所言必是实情。
方氏冰雪聪明更是一点就通,加之堂上这一来二去,知悉原来自己竟受了恁多委屈,正是有冤无处诉之时,哪肯放过欲加害自己的恶人,当下里一改往日敦和规矩,竟挥动粉拳向小菊招呼开来,口中更愤愤然道:「我把你个不知廉耻的贱婢,为了虚慕荣华,竟对我生出这般歹毒念头,妾身今日不活了,便和你同归于尽了吧!」
一夫舍命万夫莫当,这舍命之妇也不妨多让,不料想方氏这般竟闹得往日里吃不得半点亏的刁钻丫头一时之间也无还手之力。
常婆见女儿被这般责打,苦于方氏乃受害之人,更不敢稍加责难,只得合身趴在小菊身上,替她将之尽数受了,口中不住哀求:「少奶奶息怒少奶奶息怒,此事系老奴所为与旁人无干,少奶奶心存气闷便在老奴身上使将出来便了,饶过小菊吧!」
「住手!公堂之上厮打哄闹成何体统?左右,把这三人给本县分开!」
骆知县一声喝斥,自有两边差役上前,将三人分置一旁。
小菊见值此常婆尚且一口咬定凶手为她,登时胆气便壮了起来,又见她舍身回护自己,弄得满面尘灰浑身污浊,更吃了方氏不少粉拳,不免也投来一个惭愧色。
然当其复见方氏怒不可遏之情,心下里又自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当下对方氏怒目而视,旋即又转为不屑,恨恨然冷哼道:「甚么少奶奶,她算的甚么少奶奶,她不过是个残花败柳的破烂货!」
「你!」
方氏闻听此言气得娇躯栗抖。
常婆也颇为不满,苦口劝道:「小菊,不可如此无礼,大少奶奶为人谦和正直,未有甚过错,不允你此般说她!」
「说她了便如何?」
小菊这张利口自不饶人,眼见方氏面色铁青,似要存心相欺,冷眼瞧着得意非常般言道:「我的少奶奶,你身为孟家媳妇却和两个少爷不清不楚,最后都未给孟家留下只男半女,真是好不称职啊。」
说到这里执手轻抚自己小腹,扬言道:「奴家不妨告诉你,我这肚子里已有了守礼骨肉,数月之后诞下婴孩,你说这「孟府少奶奶」几字该由谁人当得?」
「你……你怎可和孟守礼……」
未想到方氏尚未有甚动作言语,常婆已惊怒交加,一改方才舍身回护之态,竟是突地扬起手掌,重重给了小菊一记耳光。
「啪」一声脆响,小菊猝不及防被她打个正着,当下里扭头大叫出声:「啊!你作甚打我?」
此时一旁孟安伏地大呼:「冤孽啊,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
堂上纷乱惹来阶下议论汹汹,有人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美妇人是否贞烈尚未可知,又出了个未婚有孕的小丫头,还在那理直气壮,真是好生不知廉耻!」
另一人道:「大老爷英明,刚才的推断入情入理绝对是实,只是那老太婆执意要认下这桩死罪,却也是无法啊!」
还有人道:「这老婆婆好生可怜,舍命替女儿担了杀人罪责,却换不来半个好脸色,哎!」
更有人道:「为何常婆要打自己闺女呢,有人说「爱之深恨之切」,恐是这里面尚有许多事情呢!」
小菊耳闻众乡亲对她这般言语,顿感心中拥塞,这才知甚么叫「民心所向」,想到自己丑事被大白于天下,即便是逃过了杀人重罪,怕是也难在此立足了。当下里惶恐不迭却又不知所措,口中不禁支吾道:「你……你们……这……」
「孟安,你说此乃报应,所指为何,速速讲来!」
骆文斌用手点指堂下问道。
孟安经方才责打之虞,此间更不敢执拗堂上大老爷,刚想言语却见常婆正自凄苦万状的望向他,心中踟蹰半晌,还是抬头禀告道:「这……这小菊是孟老爷之……」
便在此时,常婆突然站起身来,鼓足平生气力大喝道:「莫要再审了!昨日之事乃犯妇所为,便是到了阴曹地府,老奴也是这般说法,请大人趁犯妇尚在人世之际速速决了此案,老奴只求速死!」
这一声喝叫语惊四座,登时将孟安言语止住,且四下里议论声也为之一歇。
「呵呵……哈哈哈哈!」
须臾间骆老爷竟大笑开来,笑罢言道:「犯妇常婆,汝方才喝下之酸梅汤不过是本县使人自内堂取来的一杯普通汤水,其间并不曾有毒。汝也自称粗通医理,应知若是真个砒霜入口当在一半时辰之内腹痛如绞四肢抽搐浑身麻痹,此等症状汝此时可曾有的?是故,我等有的是时间听汝细细分说呢!」
「啊!」
常婆大惊失色,凝细查方才感到周身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这才念及方才那证物的出处。料来昨夜大火,怕是真金也给炼化,何来甚么残存的证据,自己真是糊涂透顶!
此时骆知县更侃侃言道:「常婆、小菊,汝二人哪个是杀人真凶哪个恣意袒护,本县定要审验清楚,方对得起昨日大火之中葬身的一众百姓!」
「啊!」
一声惊叫系出自小菊口中。
方才那杯「毒水」送至面前,这丫头便似在劫难逃一般,惶惶间仿佛看到断头台上刽子手的鬼头钢刀。不想危难之时常婆舍身相救,免了她灭顶之灾。
死中得活的她一直幸幸然暗中偷笑,甚么生身母亲,甚么名誉节操,甚么荣辱前程,与生死之事比起来都似微不足道。故此甚至有些得意忘形,竟将自身未婚成孕珠胎暗结之事拿出来与方氏数说,更对一旁一而再再而三回护自己的亲母置若罔闻。
心底里不自禁想着,自身犯下的杀人罪责由旁人顶了,时下里她身中剧毒时刻无多,待片刻之后常婆身死,更是死无对证,自身便可逃过这滔天罪责。任旁人数说,料来再无证人证言,哪个能耐她何?
然此间世事多乖,竟是急转直下,那汤水之中竟然未有毒药,而常婆保全了性命,时刻一久或受刑不过,难保不将实情吐露出来,到时候自己便要身临地狱,受那万劫不复之苦。
想到这里小菊不免大叫出声,满面乞怜悲苦望向常婆,那眼似在言道:「娘亲救我!」
「不必多费唇舌,老奴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便是诸般酷刑皆用在我身上,老奴也万难改口,杀人之事便是我一人所为,大人你省去了吧!」
常婆高扬脸面,颤声喝道。
骆知县冷冷观之,突地惊堂木响声一作,吩咐道:「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