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殿顶射下,宫殿上方的火炬被人点燃,那只数丈高的金凤凰剎那间绽放出万道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本来面朝前方的金凤旋转起来,凤嘴处的火炬被凤凰金色的羽翼反射成一道光柱,环绕着宫殿四周不停转动。
光柱到处,空旷的雪野被照得纤毫毕露,一切痕迹都无所遁形。
籍着光柱,一行足迹在雪中显现出来。
那足印只有半只脚掌大小,在及踝深的积雪上只留下一个淡而又淡的浅痕,脚印之间相隔足有丈许。
在太后眼皮底下出了这等纰漏,那帮内侍也发了狠。
上百名内侍扇形散开,朝着足迹直追下去。
背后靠着一人多高的斗拱,程宗扬一边看着下方雪亮的光线,一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他已经猜到永安殿内会有大批内侍,但胡夫人一声令下就能出动这么多人,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永安殿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宫殿,而是包括主殿、寝宫、偏殿在内的一整组建筑,挤一点的话,里面容纳上万人也不稀奇。
眼下参与搜索的内侍已有近千人之多,而且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让人怀疑殿内此时还有多少人。
耳旁飘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第四章程宗扬苦笑道:「五哥,你还有心情逗乐子呢。
先听好消息吧。
」卢景还是抹着一脸白粉的太监打扮。
趁着赵充国暴起,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一剎那,卢景飞身掠上殿檐,结果刚躲好,就与摸上来的程宗扬等人碰个正着。
程宗扬也是有样学样,那边赵充国搅得宫中大乱,这边便放出秦桧这个满腹狡计的死奸臣,一枚手雷下去,折腾出的动静更大。
于是程宗扬抓住时机,追着卢景就上来了。
至于单超,则与秦桧一道,两人一明一暗相互配合,极力把宫中的内侍引走。
卢景道:「好消息是太后就在这里头。
大伙总算没白跑。
」「坏消息呢?」「按照宫里人交待,从昨晚开始,太后身边随时听差的内侍,就不少于一百人。
这只是听差的。
至于护卫,从殿门开始,一直到太后的御榻,两千名内侍分为三重,寸步不离。
」听到两千名内侍,程宗扬当场就想爆粗口:干!这还刺杀个屁啊!两千名内侍,几乎是手挽手围成三层,谁要想刺杀吕雉,得先干掉两千名死太监——就算是两千头猪,杀到天亮也杀不完啊。
「姓尹的是怎么回事?」「刘建那边派来带路的。
」卢景道:「老赵心眼儿多,路上卖了个傻,试出那家伙不地道,刚进宫就把他制住,一通逼问,把他的底细全盘了出来。
果然姓尹的没操好心,设了套想让我们钻。
我跟老赵一商量,来都来了,不如摸进来先试试深浅。
」赵充国这粗胚果然是贼精,剑玉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两人反过来摆了一道,连口令都拷问出来。
局势发展到现在,各方都已经图穷匕现。
剑玉姬那贱人压根就没打算与自己联手,处处包藏祸心。
眼下三路人马中,北路是自己一方吃了大亏,东路是剑玉姬那贱人吃了亏,自己这一路算是不亏不赚,双方谁也没讨得好去。
另一方面,显然吕雉也意识到会有人采用刺杀的手段,设法除掉她这个吕氏权势的核心。
吕雉的应对不是躲藏,而是公然摆开阵势,你想下阴手,我就摆出堂皇之阵,两千人围成铁桶一般——反正宫里太监有的是——让你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程宗扬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索性道:「既然宫里守得这么紧,刘建他们打算怎么办?」永安宫的情形,剑玉姬想必早已知晓,她既然敢跟自己翻脸,肯定有足够的把握,能够独自搞定吕雉,她会怎么做呢?「简单。
殿内有他们的人。
」程宗扬心头一震。
卢景道:「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
那是两千活人,不是两千木偶。
既然是活人,肯定有自己的心思。
如果殿内只有几十个人,有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可这位吕太后居然蠢到安排两千人,即便里面只有半成人心怀不轨,也有上百人之多——等于是她自己把上百名刺客安排到身边。
啧啧,换作是我坐在她的位置上,这会儿怕是得吓出尿来。
」「上百名刺客?不至于吧?」「你以为黑魔海那帮妖人在汉国这些年是白干的?」卢景说道:「那姓尹的说了,宫内信奉太平道的差不多有一成,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
他们平时行事隐秘,极少显露身份,但对太平道忠心耿耿,即使卖命也在所不惜。
」程宗扬讶道:「太平道在汉国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卢景哂道:「什么太平道,不过是黑魔海的幌子罢了。
」程宗扬忽然想起当年晋宫的往事,心下不禁发紧。
黑魔海在晋国的渗透自己记忆犹新,看样子,两边都用了同样的路数,暗中招揽了一批狂热的信徒。
当时黑魔海还是刚涉足晋国未久,根基不深,而汉国他们可是耕耘多年,水面下的实力只怕远比自己想象中庞大。
如此看来,吕雉的堂皇大阵貌似无懈可击,其实充满了变数。
天知道里面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只等一个发难的契机。
说话间,一群内侍用长杆挑起灯笼,沿着檐下的椽头一处一处照过来。
卢景道:「得,咱们得换个地儿了。
来,丫头,让哥哥抱抱。
」小紫笑道:「好啊,只要程头儿答应,就让你抱。
」程宗扬道:「放心吧,我死都不会答应的。
咦?老头呢?」卢景道:「他刚传音跟我说了一声,突然内急,找个地方去方便了。
」程宗扬仰天长叹,「这老东西——真他妈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啊!」…………………………………………………………………………………大殿内灯火如昼。
镌刻着凤纹的御榻上,一袭黑色宫装的吕雉正襟危坐,她微微昂着头,腰背挺得笔直。
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戴着一顶凤冠,凤嘴的珠链上悬着一颗血红的宝石,正垂在她雪白的额头中央。
她腰间左侧系着一副玉佩,右侧挂着一只革囊,里面装着印玺,外面垂着一条交织着四彩缨络的鲜红绶带,双手握在身前,宽大的衣袖平铺在身侧,宛如张开的凤翼。
在她身后,树着一扇紫檀屏风,白发苍苍的淖夫人席地而坐,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从御榻往四周望去,是一重一重的背影。
最内一重一百人,每面二十五人,全部是有品秩的内侍,一个个戴貂佩珰。
中间一重二百人,每面五十人,都是身体强健之辈,他们衣内衬着铁甲,随时准备用身体挡住刺客的刀剑。
最外面一重六百人,每面一百五十人,他们手执银戟,肩并着肩,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原本在殿中待命的一千余人,此时已经分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