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刺客靠近永安宫。
御榻旁还有十余名女官,她们有的已经满头白发,有的尚自年轻,这些女官出身不一,有的出自寒门,有的是吕氏亲眷,但无论哪一个都是深受吕雉信重的心腹。
她们负责处置各处传来的讯息,此时简牍往来不绝,一切都井然有序。
再外面是数百名身着曲裾的宫人。
她们披着麻衣,头上缠着白布,算是为天子戴孝。
至于先帝留下的妃嫔,此时都被禁足,不许踏出各自宫禁一步。
吕雉并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只是不想让她们添乱。
外面围捕刺客的骚乱声逐渐远去,吕雉有些疲倦地微微闭上眼睛。
过不了多久,北宫又将迎来一批未亡人。
西边的濯龙园尚有空处,尽可以安置。
阿冀这次办了不少错事,大司马是不能再做了。
但他也吃够了苦头,便把那位赵氏打发去永巷,聊作补偿。
至于不疑,他为人方正,可惜失之迂腐,这次的事,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
还有巨君,吕氏纨绔之辈比比皆是,难得有个有志气的,可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少了些磨砺……吕雉幽幽叹了口气。
「再挺一挺。
」淖夫人道:「无论如何,都要支撑到天亮。
」吕雉挺直背脊,睁开凤目,淡淡道:「没想到区区一个刘建,竟然会如此棘手。
」「是老奴思虑不周。
」淖夫人道:「这些日子我们只顾着天子这边,却没想到江都王太子私下里做了这么多手脚。
」「这位建太子也是好心术,勾结了这么多不安分的宗室,又拉拢了一帮草莽之辈,还与那些眼睛里只有钱铢的商蠹牵上了线。
」吕雉冷笑道:「真以为他是奇货可居吗?」「世人逐利,原无可厚非,但士农工商四民之中,唯独商贾把唯利是图这四个字刻在血肉之中。
」淖夫人道:「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惜敲骨吸髓。
尤有甚者,那些商蠹仗着手中的金铢,四见处播弄是非,挑动兵戈,藉此渔利。
若不早日剪除,必定祸乱天下。
」「既然这些贼子都搅到一处,正好一并除之!」吕雉望着殿中内侍的背影,唇角微微挑起,「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滴答」,一滴水珠溅入铜壶。
壶中的刻箭微微升起一丝。
吕雉冷眼看去,再有一刻锺,便是卯时了。
长夜将尽,明日太阳照常升起。
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勋贵、宗室、豪族、世家将会除名,给天子陪葬。
也不知有多少汲汲无名之辈将一跃而起,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忽然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卯时已到……」那声音拖得极长,可怖的腔调压根不似人声,更像是一个九幽之下的恶鬼,充满了邪恶和疯狂的意味,深夜中陡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这一声怪叫,一名执戟的内侍突然嘶声吼道:「苍天!已死——」「啊!」他身边的内侍抱住小腹,凄厉地惨叫起来。
银亮的戟锋深深没入他腹中,几乎将他腹腔穿透。
彷佛应合一样,大殿另一侧同时传来尖叫,「黄天——当立!」一名内侍双手握刀,狠狠劈在旁边一人颈中。
一时间,殿中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转瞬间,戒备森严的大殿就彷佛变成了修罗地狱,惨叫声此起彼伏,凌乱的灯影间,到处是飞溅的鲜血。
骚乱最开始仅仅是零星分散的几处,但随即以超过任何人想象的速度波及开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举起屠刀,整个大殿都陷入癫狂之中。
没有人知道身边的同伴会不会朝自己举起屠刀,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混乱中被杀。
要想活命,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先把别人杀掉。
一名貂珰尖声叫道:「千秋万岁!」最内重四名貂珰从四面应道:「长乐未央!」这两句是汉宫常用的祝辞,此时唤出,顿时收到镇定人心的效果。
另一名貂珰高声道:「汉并天下!」第二重穿着铁甲的内侍缓缓后退,彼此间挤得更加严密,将外围的混乱隔绝开来。
一名内侍高声叫道:「保护太后!」说着一刀将同伴劈倒,转身往内杀去。
在他正前方,是最内一重的貂珰。
眼看他挥着滴血的长刀奔来,一名黄门侍者拔出佩刀,似乎要冲上去拚杀,却猛的转身,用力捅进旁边一人腰间。
内侍接连倒戈,看似严密的三重防护顷刻崩溃。
那两名内侍双目血红,一边齐声尖叫,「苍天已死!」一边杀向御榻。
殿中刚刚好转的秩序再度陷入混乱,一支利箭突然射来,直取吕雉的心口。
一名女官身形一闪,挡在太后身前,用随身的银错刀将箭矢斩落。
一名内侍嚎叫着杀来,却被一只素手按住额头。
胡夫人掌力一吐,那人颅骨顿时破碎,鲜血从眼眶迸出,死状凄惨。
危急关头,最内重的一众貂珰总算不负太后信重,只出现了一名背主之徒,使得局势没有恶化下去。
他们在胡夫人的吩咐下竭力弹压,喝令内侍不许妄动,任何人只要转身,即视为逆贼,当场诛杀。
眼看混乱逐渐平定,忽然一股浓烟升起,不知何人点燃了帷幕。
几名貂珰飞身而出,试图扑灭火势。
接着「轰」的一声,一株一人多高的灯树被人踢倒,数以百计的青铜灯盏倾斜过来,灯油泼溅得满地都是。
流淌的在灯油随时可能引发大火,眼看局势一时间难以收拾,一名女官匆匆上前,躬身说道:「请太后移驾。
」吕雉款款起身,两名尚衣过来给太后披上御寒的大氅。
吕雉看了一眼殿中的乱象,与胡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神情淡然地离开御榻。
…………………………………………………………………………………小紫伏在程宗扬背上,一缕散开的发丝在脸侧轻轻飘动,将她肌肤更衬得晶莹如玉。
她一手握着颈间的琥珀,一边侧耳听着周边的动静,星眸中异彩连现。
忽然她在程宗扬后脑轻按了一记,「大笨瓜,你笑什么?」程宗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自从见到小紫,连日来的焦虑、担忧、急切,都彷佛不翼而飞。
虽然身处乱局,却有种心旷神怡的舒坦,一想到死丫头就在自己身边,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卢景就在前方不远处,可从程宗扬的位置看去,连个衣角都看不到。
程宗扬怎么都想不明白,卢五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在积雪的廊檐上飞掠,还不留下丝毫痕迹。
在他们下方,太后的凤驾正穿过廊桥,迤逦前往寝宫。
大殿的火势暂时没有波及开来,但纵火的逆贼尚未就擒,角落里仍时不时冒出一股浓烟,让殿中的内侍疲于奔命。
前往寝宫的队伍有二百余人,其中一半是宫人,一半是内侍。
除了淖夫人,佩着药囊的义姁也随行在侧,胡夫人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