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平乱。
穿过廊桥便是寝宫,宫内的灯火长明不熄,几尊巨大的铜制博山炉此时烧得正旺,宫室内温暖如春。
随侍的宫女放下帷帐,吕雉张开双臂,两名尚衣上前解开大氅,取下她腰间白玉制成的九环鸣佩,当她们准备取下印绶时,吕雉微微挣了一下。
尚衣心下会意,没有再碰印绶,只帮太后整理了一下钗钿饰物。
另一边,几名宫人搬来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吕雉看了看自己的仪容,然后转过身。
尚席铺开茵席,设好锦垫,扶着太后屈膝坐下。
接着掌管宫中饮食的尚食奉上羹汤。
一名女官拿起羹匙,舀了一勺到碗中,先行尝过,少顷并无异样,才奉给太后身边的义姁,再由义姁执羹奉给太后。
吕雉摊开双手,一边由宫人卸去指上的饰物,一边用着羹汤。
一名谒者小跑着进来,奉上一支木简。
那木简绑在一截箭矢上,此时箭头已经去掉,只留下光秃秃的箭杆。
淖夫人接过木简,扫了一眼说道:「吕射声退守金马门。
奏请太后谕旨,诏伊阙、虎牢诸军勤王。
」吕雉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额角,「没有虎符,哪里调得动那些兵卒?」淖夫人道:「总要试一试。
诸关守将虽非吕氏亲族,但出自吕氏门下的门生故吏、宿将旧部所在多有。
」「既然如此,便行诏发往伊阙、虎牢、孟津,」吕雉停顿了一下,「至于函谷……」淖夫人提醒道:「函谷的张敞与霍子孟素有嫌隙。
」「那就不能诏他入京了。
免得霍大将军担忧。
」淖夫人慢吞吞道:「若太后下诏,霍大将军必不会抗命。
」「为时已晚。
」吕雉叹道:「若非那些小儿辈忌惮霍家,本宫何必弄险?」说着她凤目一寒,望向方纔那名试羹的女官。
那女官想笑,但嘴角牵了牵,「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旁边几名宫人不禁色变,连忙挡在太后身前。
吕雉冷冰冰道:「那些逆贼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肯舍了性命,也要背主?」那女官凄然道:「太后还不明白吗?那些姓吕的老爷们整日兼并田地,为非作歹,劣迹斑斑,种种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天怒人怨……」那女官一边说一边吐血,整个人如同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迅速枯萎。
义姁递上瓷盏,吕雉喉头微微一响,张口将毒液啐入盏中。
就在她低头的剎那,背后一名尚仪手腕一动,从袖中挥出匕首,毒蛇般往吕雉背心刺去。
那尚仪离吕雉极近,几乎手一动,匕首就刺到吕雉衣上。
间不容发之际,一支木简破空而至,穿透了尚仪执匕的手腕。
那尚仪发出一声惨叫,手腕鲜血四溅。
吕雉从容啐去毒液,然后用丝帕抹了抹红唇,淡淡道:「还有多少逆贼,一并跳出来吧。
」话音未落,吕雉突然脸色大变。
她双掌一按,整个人如同乌云般飞起。
她身边的尚沐躲闪不及,双膝被地下飞出的刀光绞住,顿时血肉横飞。
刀光一闪而逝,只见华贵的地毯鼓起一个微隆的圆包,彷佛在水面滑行一样飞快掠过。
旁边一名貂珰一声冷喝,单掌拍在地上。
已经被刀锋划破的地毯笔直裂开,裂痕尽头跃出一个火红的身影,飞鸟般往吕雉扑去。
小玲儿手持弯刀,奋不顾身地攻向吕雉。
两名貂珰一左一右围住小玲儿,招招搏命,困得她进退不得。
吕雉落在喷吐着香雾的铜炉旁,冷眼旁观。
一名握着血刀的妖僧从天而降,被两名女官截住。
接着一男一女从柱后闪出,被义姁拦下。
四周风声接连响起,现身的刺客越来越多。
吕雉凤目冰寒,这些刺客不知何时已经潜入寝宫,甚至就隐匿在帷幕之内,显然算准了自己会移往寝宫,分明是有备而来。
自己特意设局,引这些不轨之徒现身,谁知他们竟有如此通天手段。
如今看来,只怕反落入对方算计中。
转瞬间,已经有十余名刺客先后现身,虽然都被内侍拦住,但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那些刺客显然并非一股,配合间略显生疏,饶是如此,也不是幕中这些内侍所能应付的。
随侍的尚衣、尚食、尚冠、尚席、尚沐、尚仪、尚工等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官纷纷张开双臂,将太后团团围住。
戒备森严的宫禁中,居然有这么多刺客潜入,一众宫人都惊骇莫名。
更让义姁意外的是,这些刺客与方纔的叛乱者截然不同,他们没有人喊什么口号,也不呼喊作势,就像一群无声的影子,默不作声的痛下杀手。
那些刺客身手极为强悍,甫一交手,内侍一方就出现大量死伤。
紧接着,义姁惊愕的发现,她竟然听到了回声。
寝宫四周并没有围墙,而且回声近在咫尺,这只有一种可能:外面已经被人布下禁制,甚至就在帷帐周围。
义姁惊呼道:「不好!」可惜为时已晚,吕雉身后一只半人高的花瓶彷佛一个气泡被人戳破一样,消失不见,悄然幻化出一个身影。
她从头到脚都覆盖在黑色的布衣下,就像一个黯淡的影子,一出现就紧贴着吕雉,接着抬手一刀,刺穿了吕雉的肩胛。
吕雉发出一声悲鸣,鲜血瞬间浸透了宫装。
与此同时,一股诡异的气息涌入殿内。
寒风掠过,溅满鲜血的帷幕掀起一角。
能看到外面守卫的一众貂珰彷佛中邪一样,毫无声息地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
一个周身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白衣女子缓步行来,穿过昏迷的人群,踏过溅血的地毯,一直走到吕雉面前。
「初次见面,」剑玉姬浅浅笑道:「想来也不必关照了。
」吕雉痛楚地咬住嘴唇,眼中透出深深的不甘。
剑玉姬温言道:「太后以身为饵,欲图引蛇出洞,堪称勇气可嘉。
奈何韶华易逝,时运不再,如今天命所归,正在吾主。
」吕雉唇角淌下一缕鲜血,她挺直娇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刘建不过是你们的傀儡吧。
」她目光从殿中已经现身的诸人身上扫过,「龙宸、黑魔海、太平道,还有晴州商会……好!好!好!」剑玉姬没有理会她,而是对义姁说道:「光明观堂的小姑娘,莫非你还要助纣为虐吗?」义姁叹了口气,「我只是行医而已,何来助纣为虐?」「光明观堂自诩正道,可汉国外戚乱政,残民自肥,这其中说来也有阁下一份功劳呢。
」义姁反唇相讥,「太后秉政多年,汉国何尝生乱?倒是你们,在汉国经营多年,难道为的是国泰民安?」「若非吕太后恋权不舍,哪里会有今日的乱象?」剑玉姬道:「虎毒尚不食子,吕太后为了一己之利,不仅弒君,更是自残其子。
心肠如此冷厉,义姑娘怎么就肯为她效力呢?」义姁道:「你既然问到,我不妨告诉你——因为太后秉政,远胜那帮须眉男儿。
」剑玉姬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如此……哈哈……」吕雉微微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