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要你记住,你不是一个平地人,你以后再也不能象平地人那样懒惰和软弱。
」赤身的母亲跪立俯首,她把蹬踢着腿脚的小肉团子放到皮张上面,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既然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卓玛再一次伏身下去,又朝我磕了一个头。
我们穿过了在背阴处仍然积聚有斑斑白雪的各但山口,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在向下伸展出去的山坡远方显现出来一小片黄褐颜色的建筑群落。
远远看去那些使用岩石和泥土建筑的房屋就象是一堆被人抛弃了的陶瓦破片和皮纸碎屑。
座落在梅格布里雪山的另外一面,曲松宗的格幸城是连接雪域、云岭和y国三地的交通要道,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住在格幸城中的每一个高原人恐怕都听到过我的名字,在梅格雪山后的沁卡村边,领兵驻扎丹增庄园的代本老爷这些年来并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代本这个称呼指的是高原军队的指挥官,大约相当于一个团长。
我本人并不是雪域政府的正式官员,自从平地人进驻了雪域以后,我从y国回到高原,依靠自己的力量组织起来一支军队。
我在y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接受了英国式的高等教育,我也在那里的朋友帮助下获得了足够精良的枪支弹药。
相比之下雪域政府守卫曲松的是一个甲本(连长),他所率领的高原军队如果要出发打仗的话,能使用的武器只是些上个世纪的长矛。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我的那些高原的同胞们,比方说扎丹寺的格列活佛和曲松宗的宗本,当然就会十分恭谨地称呼我为代本大人。
我骄傲于我的名声,我希望它在雪域高原中得到广泛的传扬。
如果说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小心谨慎地隐藏起自己的政治倾向,从今天开始将要发生改变。
按照我的那些朋友们的意愿,既然我接受了宗本的邀请来到格幸,我就要显示力量。
平地人采用的方法是逐渐的渗透和潜移默化。
他们一步一步地深入高原,修建道路,设立学校,悄悄的破坏高原传统生活的基础。
这是夺取人心的战争,但是他们会在曲松宗遭遇到坚决的抵抗。
我将采用我的方式向那些外来的,包藏野心的平地人和我们自己的,胆怯的高原人证明,即使是在驻有平地军队的格幸城中,我仍然会坚持按照高原的传统管理人民。
我要挑战那些外来者的忍受限度。
他们肯定不会喜欢我要做的事,被我带进了格幸城里的赤身裸体的卓玛将会是一颗平地军队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花费这幺大力气把卓玛弄过梅格布里山来,可不是打算叫她给我的战士们洗洗衣服。
如果平地人想要依靠实力强硬地解决问题,那幺也许就是战争,而且是由于平地人破坏高原传统引发的战争。
全高原的起义迟早都会发生,我们需要找到或者是制造机会和理由。
雪域政府的曲松宗官衙当然是建造在格幸小城的中心,衙门面对一条横贯小城的土路,路边还有一片平坦的小土场子。
我和我的高原勇士们驻扎在土场对面。
那是一座同样属于丹增所有的小楼,除了在沁卡的庄园以外,丹增的确还是置办起了一些产业。
在等待着迎接平地客人的最后几天里,我在扎丹寺的格列活佛和曲松宗帕拉宗本的支持下四处招募高原的猎人和牧民,极力扩张我的队伍。
那一天我坐在帕拉的议事房里和他闲聊了一阵,后来我对宗本说,到你那个衙门旁边的监房里去找个站笼出来。
你不会连那个东西都没有了吧?「我当然有。
」帕拉说,「那还是高原大地震的那一年,为了惩治偷东西的流浪汉专门找人做的,多粗的栎木条啊,我还特别吩咐要加一块带小铁尖子的底板……我们曲松宗用的可都是这样的好东西。
」他的曲松宗的犯人恐怕是被关在了最不好的地方,我跟着帕拉钻进了他那座维护高原法律的地下监牢,房中一片昏暗,眼睛能看见的仅有光亮是墙壁最高处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窗口。
而且那里很臭。
我们等待了一阵,渐渐才能看出来一个影影约约的长方框架。
「叫几个人来把它搬出去。
」然后我听到角落里有点响动。
「老鼠吗?」「听到草从里沙沙响的就知道是毒蛇,听到屋角里吱吱叫的只能是老鼠。
」帕拉说,「这里面的老鼠很大,我们上去。
」「嗯……」不过从那边传出来的像是叹气和呻吟。
恐怕再大的老鼠也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帕拉是一整个宗的宗本,我得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显得很有勇气和智慧,他兜住他的大肚子蹦跳到出口那边去,他朝地面上召唤宗衙里的执法人:「扎西,扎西,咱们这里面还有犯人吗?」我们听到上面来回奔跑的声音,撞倒了东西的声音,后来扎西的瘦脸和一支松木火把一起出现在楼梯顶上的出口地方。
「有啊,有个女人。
」有了那些火光以后我们就能看到墙边地下坐着的黑影,有一面很大的木枷遮挡在她的身体前面。
枷板上面露出一个毛发蓬松的东西,那应该是她的头。
那里还有两颗反射光线的亮点,它们只能是女人的眼睛。
我们沿着楼梯爬回地面上去。
我问:「她是谁?」「她是谁?」帕拉宗本问。
他的执法人嘟囔着:「我也不知道,关了好几个月了。
」「啊,哈哈哈!」终于能够把自己肥胖的身体拖回到了阳光之下,帕拉现在显出很有自信的样子。
他也想起来了那人是谁。
「她是城里收牦牛毛的多吉的老婆!几个月前你跑到格幸来找多吉,我记得你把他活埋了对吧?这个女人到处找她的丈夫,我就只好把她也关起来啦。
」「帕拉宗本,用不着留下她活那幺久的。
平地军队要来了,晚上叫扎西把她套个麻袋扔到曲嘎河里去吧。
哦,不,还是等到明天再做那事好了。
」「今天晚上敬请光临您宅院对面的丹增家的土楼,那里要举行一个吉祥如意的聚会呢。
」雪域高原的格幸城中要举行一个吉祥的聚会。
聚会里有扎丹寺德高望重的格列活佛,他带着扎丹寺护法的铁棍喇嘛阿布,曲松宗的宗本帕拉,他带着宗衙的执法人加西,我们在装饰着雪羊毛毯的正房中间席地而坐。
我的身边有忠诚的猎人顿珠,还有喜欢书和马的喇嘛堆穷。
这是一场严肃的,神圣的高原审判。
我们聚集起那幺多人来解决一个女奴隶的问题,这让高原贵族表现出团结和力量,我觉得在那幺一伙人的簇拥之下,帕拉宗本拥有了很多自信去面对那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
我们轻松随意地谈论了高原的道路和天气,顿珠分享了他猎杀羚羊的心得体会,扎西喜欢的故事是抓住盗马贼并且砍掉他们的脑袋,不过看起来堆穷有些不以为然。
堆穷转过脸去望向我们的圈子之外。
在我们这一群行政、司法、还有宗教和武装力量的领袖对面,房间另外一头的砖墙边上,孤孤单单地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