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律不予以理会,毕竟说到底,这个消息不是从学校方面泄露的——学校领导们对于龙静姣这一家人,实际上早就烦透了,上次闹出那十个不良少年的官司,让地方党团的人头疼的大半年,那大半年来九中的校长可没少被地方党团的人训斥;要知道Y省的地方党团联盟,本就是Y省本省内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政治团体组合在一起的,内部二十多个小组织的头目几乎每个月都找他们九中谈话,九中的校领导在那一年除了听骂,基本也没做成别的什么事情。
领导被骂,自然就要把气撒到老师身上,于是他们班主任老师也铁了心地决定,这次必定见死不救。
所以,当龙静姣在自己书本上发现了一大堆类似「连着跟三个男生操爽不爽呢,我这辈子都经历不到了我很嫉妒呢」、「怪不得以前总愿意露着领子漏大腿和半拉屁股,原来你是喜欢被人操啊」、「以后可不敢跟你一起去厕所了,我就说你身上怎么有股男人味、原来是尿尿的地方被灌满了」之类的污言秽语,当她在课堂上也好、课下也好,总会有男生冲着她腆着双腿间、或者扎着马步前后扭着腰和屁股、或者故意对她伸出舌头、并一手握成圆环一手手指往圆环里插弟弟猥亵动作的时候,龙静姣找到老师办公室,老师却总是说「我现在没时间,等放学之前谈吧」;而等到了放学,班主任却早早溜走了,平时给自己上课的体育老师,却凑过来告诉她,如果真的想体会「大人的快乐」,就去器械室等自己;唯一撞上的理会自己的训导主任,却挂着一脸的不耐烦对她嫌弃道:「咱们学校收了你,真是全体教职员工倒了八辈子血霉;要么你咬牙忍着,反正快升学了,要么你就滚蛋别来上学了,你这次就算是死也死远点儿,别在学校里添麻烦!」——原来,自己遭遇了那样的被人畜生不如地对待,自己忍受了那样的殴打、污辱,竟然都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我想,那一刻,龙静姣一定是这样想的。
甚至就在自己离开校门的那一刻,还有个人,迅速地把他的手伸到了龙静姣双腿之下,摸了一把以后飞也似地跑开了。
龙静姣都没注意到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不是自己学校的人。
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而另一边呢,龙耀鸣和自己媳妇的工友同事们,居然也都知道了这些事。
龙耀鸣还好,平时他在车间里、仓库里、厂房里比较憨厚,一开始也有欺负他的人,但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他家里穷、人比较单纯没啥心眼,所以在这件事上就没几个人损他的,只是简单地问他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有啥需要帮忙的。
龙耀鸣的媳妇那儿就遭了,她的工作是刚找的,而且这女人一派农村作风,没坏心眼但是总所错话做错事、而且干起活来也笨手笨脚的,所有清洁工团队里没有一个喜欢她的,所以那些人在知道了那个被强奸又堕胎的女孩的母亲就是自己这位土气的同事时,她们的嘴里也一点好话都没有-「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夫妻俩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问道-「还能咋知道的?好几个网站上头条都是关于马上要拍电影的那个《堕落象牙塔》的爆料,那都在网页热搜头条和主页面首当其冲推送的——上面说了,故事是根据发生在东北Y省F市某学校的真人真事儿改编的:女孩龙X,其父是某汽修厂杂工,其母宋X是某公司保洁员……你看看,这说的不就是你们家吗?」龙静姣的父母顷刻间都蒙了——他们家里根本没有电脑,没按网络,更别说他们俩根本不会上网。
这下,夫妻俩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这时候,龙耀鸣却说了一句话,让我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该气他:「……现在我其实挺后悔的,当时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把姣姣从学校里接回家就好了……至少现在她应该会没事儿……但我和她妈妈,全都心疼我俩加一起每天四五十块钱的工资,跟老板请假,工资就没了……所以我俩都等到下班了,才敢回家看看孩子到底咋了……」——故事听到这里,我心里突然觉得有点惭愧:以前我还哭穷,觉得我家啥钱没有,跟卢弘公子、段亦菲、蔡梦君、成晓非、张霁隆、杨昭兰相比我就是个穷光蛋,小C老白他们只是特例;再后来我才发现,好像小C老白他们才是普遍情况,有些人像白浩远胡佳期这种,为了攒钱在月底买点东西宁可不吃饭,还有那些类似交警队的,为了花销只能半推半就地上钩参与「联谊」;而现在,我又发现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了一个一天也就不到四五十块钱的工作,却连假都不敢请。
可等夫妻俩回到家后,才发现女儿已经吃光了家里的老鼠药,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龙耀鸣还把那封遗书拿给了我和胡佳期、白浩远看了一眼,上面有一段话这样写道:「……我活了十几年,才发现当人竟是如此让人失望的事情,我明明在努力,他们却全都不尊重我;我本来想着,下辈子要是能做只小鸟、只在天上自由地飞也好,可再想想,说不定哪天还是会被用枪用箭用弹弓打死;若是做一只鱼吧,能在水里游也好,可再想想,说不定哪天还是不会被捞上来宰了炖在锅里;若是做花草树木、被踩被砍,做山石泥土,也会被凿被碾……算了、算了,我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消逝,什么也不做了,就挺好的」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心里是好受的。
「那您知道网上的消息是谁发出来的吗?您能确定是上官果果自己把料爆出来的吗?」胡佳期擦了擦眼角之后,又对龙耀鸣强挺着理智问道。
龙耀鸣摇了摇头。
实际上这个对于网络一无所知的男人,并不清楚那些炒作言论和话题热度之类的东西都是怎么运作的。
他能想到的,只是上官果果跟他说过,自己女儿的那个故事被人家「买断版权」了。
于是一开始,他又跟妻子找到了社区扶助组织,借着求帮忙办丧事的机会,想让他们的人帮忙跟上官果果沟通;可上次帮着他们仗义执言、打赢那次校园霸凌轮奸官司的志愿律师们,这次一听对方竟然是副总理的衙内,全都多得远远的;他们后来又想到了去派出所和分局报案,可他们一听说涉及到上官家族,全都哭笑不得地把夫妇俩请出门去。
时间一拖,女儿的死根本也没个说法,九中那边早就通过地方党团联盟找到法律团队,把自己的责任择得比餐馆盘子里的炒韭菜还干净;姣姣妈妈那边的同事和自家周围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倒是越来越盛,越传越歪,明明是龙静姣被轮奸,传来传去竟成了龙静姣勾引那三个男生,又害得人家进了少管营;甚至龙家门口、女儿出殡时候用的灵车、姣姣妈妈的工作服上,还被人用圆珠笔和粉笔画上过一个扎双马尾的高中女孩手握两根阴茎、湿淋淋的屁股里面还插着一根阴茎的涂鸦。
就这样,姣姣妈妈不堪重负,在女儿出殡之后没多久,也精神失常了。
被送到精神病医院以后的某天,女人不知从那拾了一片碎玻璃,在病床上割腕自杀了。
于是,就剩下龙耀鸣自己撑着。
他就想证明,女儿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上官果果抖出去的;而至于之前上官果果承诺的卖书之后该给的钱、和确定拍电影之后该给的钱,他全没收到,却也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的认知当中,虽然女儿死了,一并带走了自己媳妇,上官果果确实该赔钱,但他更多的是想讨个说法。
所以,之后的两周里,龙耀鸣每天做的事情是去泡网吧——他不会用电脑,只能多拿点钱,请网吧管理员帮自己跟之前发布过关于女儿信息的那些营销号和自媒体私聊,并按照查到的联系方式给外地的网络营销公司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