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传言,赵福贵家也有耳闻。
见文景不记前嫌,这样替春玲护短,那婆婆感动得不知再说什幺好。
心想:春玲的为人处事能有文景一半儿的稳诚持重就好了。
老人家亲自封了口、贴了邮票,就催文景快快送到大队去。
她屈指一算,说邮递员三天来一趟乡下,今天正好是送信的日子。
仿佛去会久别的亲友。
这次回家乡,深深感到作了新妇的女人到底与姑娘时不同。
做姑娘时自由自在,想到哪儿疯就到哪儿疯。
做了新妇,首先得考虑各方各面的关系,各方各面的体面,把自己拘束住了。
不想说的话也得说,不想做的事也得做。
其实是宛若河槽里的石头被碰圆了、磨滑了,世人反倒说你懂规矩识大体……。
文景觉得一身轻松舒服极了。
看看乡邻们一家家破门断墙的情景,文景才进一步感受到针织厂那两位外调人员所谓的“好人家”真不是空泛的概念。
赵福贵家的殷实,体现在方方面面。
柜子里有十几年之前就旧存的布料(那块外蒙的黑大绒便是明证)。
人家的布票还嫌不够使用,偶尔向花不了布票的人家购买布票呢。
秋天到了,粮房里仍有当年未磨完的旧玉茭,新旧相见。
早饭时,上面蒸了二大王(白面和玉茭面混合的窝头),锅里熬了小米稀饭,婆婆还又在其中下了些龙须挂面。
还用胡麻油炝了麻麻花和香椿,喷鼻地香,喝的人直冒汗哩。
虽说婆婆是特意待她,可吴庄的一般人家哪儿有这水准呢。
自行车、缝纫机、半导体等大的物件自不必说,瞧那小物件:雨伞、雨靴、大小剪刀、大小菜刀、磨刀石、钢笔、信纸等真是用什幺有什幺。
一般人家得过且过,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哪儿舍得购置这许多。
象文景的娘家,没有外地的亲戚,一般也不写信。
文景去了省城,文德给她写信时,也总是从他练习本后面撕上一页纸,把墙上贴过的旧年画翻过来自制个信封。
那浆糊呢,常常是娘在饭勺里捏一撮儿玉茭面、加点儿水后,蹲在灶口烟熏火燎搅半天,自制而成。
玉茭面粘合度不好,常常是信未寄到,那封口早就开了。
与人家赵家俨然是两个水平。
再瞧瞧人家那厕所,更比别的人家排场。
一般庄户人家都是下面一个大坑、四周圈些矮墙。
蹲坑者起身后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露人露天。
遇了阴天那气味儿就穿窗越室、苍蝇绕屋。「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擦屁石”一经雨淋,一擦一屁股泥。
人家赵春怀家则不然。
茅房也规划得整整齐齐,屋顶有天窗,朝街一面墙有百叶窗,入口还有严严实实的木门。
而且,早就淘汰了“擦屁石”,用上了卫生纸。
厕所地下总是撒一层白灰,用来消毒。
更叫人称绝的是茅房门口还挂着个小木牌。
木牌的正反两面分别写着“有人”和“无人”。
谁若进去解手,就把“有人”翻在外面。
解毕手出来后再翻出“无人”那一面来。
就象火车上的公厕一样,多幺文明!想着这样的好人家虽然远不及红楼梦中的“钟鸣鼎食”大富大贵,毕竟在吴庄还是独一无二。
自己能做这等有模有样的殷实人家的媳妇,也该知足了。
一抬头望见那熟悉的戏台、戏台左侧的二小队打谷场、场墙上立着的湿漉漉的带穗儿的高粱,文景心中一咯噔脚步就慢了。
过去排节目时姐妹们叽叽喳喳的情景、打谷场上热火朝天的场面、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和事又纷至沓来。
说忘怀、说不牵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哩。
那天,二小队的打谷场到底发生了什幺呢?
站在熟悉的革委办公室门前,她竟然觉得生分。
不,甚至是心慌意乱。
驻足倾听半天,稳住了慌乱的情绪她才拉开那扇沉重的门。
小胖手抓着几张扑克牌玩。
旁边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儿在玩牌。
听口气玩的是“争上游”。
小顺子和几个围观者,一边看打牌,一边逗着两个娃娃玩。
顺子把眉头一蹙,冲其中一个扮个臭脸儿,说:“首先,来,看叔叔!臭一臭!”这孩子就学着顺子的丑样儿把小嘴儿一噘、眉头一蹙,扮起了臭脸儿。
顺子一乐,又冲另一个孩子叫道:“其次,看姐姐,看姐姐!”那孩子便也跟着挤眉弄眼作弄怪脸。
两个孩子稚气而又认真的表演,逗得大家直乐。
此前,他们还以为是上厕所的长红进来了呢。
他这一叫,在场的人都把齐刷刷的目光集中到文景脸上了。
文景觉得挺不自在。
她尤其不喜欢他们称呼什幺春怀嫂子,听起来别扭极了!
“闺女抢先来到人世,叫首先;男孩儿迟了一步,叫其次。
瞧瞧这长红与红梅花会插秧种豆吧,一作弄就闹出一对儿。
还特别机灵!”
只看得文景脸热心跳、既难为情又下不来台。
农村的已婚后生们遇见别人的漂亮媳妇,是绝对不管你尴尬不尴尬、难堪不难堪的。
早把那张着小鸡儿的其次塞到文景怀里,要文景抱。
出于礼貌,文景接过那其次来抱一抱,吻吻孩子的额头。
再接过首先来也抱抱,亲一亲孩子的脸蛋。
孩子们柔软的小胳膊小腿儿、光洁的裸露在外面的小屁股蛋儿、稚嫩的小白牙、奶腥奶腥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从文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