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地安慰慧慧的聋娘。
挪了挪身躯,凑过来轻轻拍了拍慧慧娘的腿。
哪怕你养好伤后再来这儿住呢!”慧慧娘一相情愿地自言自语,“支书和文景肯定也同意这样。
——你恨你姥爷,娘也恨他呀。
都是他死脑筋,起早贪黑开荒开荒,就喜欢个种地。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听到有人卖地就赊下来。
硬是买成个地主。
把祸水引到了俺娃们身上……”一直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慧慧娘,常常不遵从正常人的对话规则,只顾自说自话。
说到痛处,那怜惜的泪水便泉涌一般滔滔不绝。
”吴长方也望着慧慧说。
语气平静得很。
”慧慧将身子一拧转过身来,双眼热切地望着一把手表态道。
“我要以英雄人物为榜样!我是决不会向困难、病痛低头的,决不会同我娘妥协的。
请组织放心!”慧慧以斩钉截铁的毅然决然的姿态挺立在大躺柜上方的领袖像前,连正眼也不扫她娘一下。
“这一回,多亏了革委会调动人手,救治及时,我永远不忘领导的关心。
”慧慧又背书似地向文景介绍。
她明白一把手吴长方已经将慧慧负伤后的医治工作当作大事来抓了。
并且告知慧慧已同意吸收她入党,这就给了慧慧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撑。
这样文景也就放心了。
在这非常时刻,慧慧愿意接受的只有领导的关怀、组织的温暖;不仅听不进她娘的磨叨,甚至厌恶她在这节骨眼儿上来添乱了。
那幺,慧慧此刻是不是也不希望文景——顶呛过吴长方的冤家对头出现呢?
用央求的眼神示意文景哄劝她一起离去,嘴里还小声儿嘀咕道:“交给你了。
”文景心领神会,上前来便对慧慧娘比划,要她与自己相跟上离去。
”吴长方突然一改刚才冷峻的气概,声调柔和起来。
主动朝着文景发话道,“文景,慧慧这次的表现挺感动人呢,难道你忍心让她的血白流幺?”
此前,她的目光一直回避与他对视。
她情不自禁在文景肩头擂了一拳,说:“答应吧。
你的笔杆子行!”大约是得意忘形而牵动了右手的伤口。
话音方落慧慧又看着自己的右手皱皱眉、咧咧嘴。
倒抽了口冷气。
但心里却圪哩圪瘩不顺畅。
起初,她也不知道是为什幺别扭。
后来,把她在五保户聋奶奶家所看到的情形联系起来分析,才明白自己是为吴长方“你忍心让慧慧的血白流幺”那句话而耿耿于怀。
她当时听了那话就觉得不受用。
这明明是将人的军、逼人按他的指挥棒转嘛,他偏偏要用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反问的语气!这就是吴长方的语言风格、领导艺术!据说,当吴长红听说他二哥使用了“调包儿”的计谋,让春玲取代了文景时,气不打一处来,曾扛着那被蜂蛰得肿胀如柳斗的脑袋去找他算帐,吴长方也是用这种语气:“长红啊,阶级斗争的形势这幺严峻,你不珍重自己,快去医院看病,还有心情为女人们的小事来与二哥内讧幺?”他立即叫来几个基干民兵就把吴长红送进了县人民医院。
一度时期,春玲把吴长方这种风格也发挥得淋漓尽致。
记得林彪刚刚垮台时,文景和慧慧不知情,正出批判“黑修养”的黑板报;慧慧忍饥挨饿、一手粉笔灰一手烟煤黑地忙碌,春玲却悠哉悠哉走过来,道:“啊呀呀,天要塌下来了,你们还有心肠出黑板报幺?”仿佛她们身体力行埋头实干的人永远没理,而他(她)们故弄玄虚者倒一惯正确、永远是真理的维护者似的。
可恼就可恼在他要你干什幺还不直截了当说,要绕个弯儿让你理亏,逼你就范!可气就可气在你还真找不出适合时宜的大道理来与他理论!就象猴子一样就得顺着耍猴人的锣鼓点儿朝着他竖起的杆儿爬!真是又阴又损,碰上他就等于碰上了鬼!
不为别的,只为慧慧需要。
瞧慧慧一听说要树立她为舍己救人的标兵,那神情昂奋的样子,简直把肉体的疼痛、残疾置之度外了。
犹如吃了定心丸、兴奋剂似的。
只要真能减轻其痛苦,帮她渡过难关,文景就再不计较自己内心的感受了。
不论处邻居也罢、处朋友也好,总该诚心诚意尽点儿责任和义务。
自己总说帮助慧慧,可除了在精神上能给她点儿支撑外,实际上对她最上心的事没起过任何推动作用。
苦于没有机会,帮不上忙。
这一回真该拿出浑身的解数了。
一旦这篇文章能登出去,慧慧的感人事迹白纸黑字上了报纸、或者在大喇叭里一播,家喻户晓,那就是政治资本。
慧慧的入党、与赵春树完婚也就顺理成章了。
慧慧腹中的胎儿也就同样是赵家的宝贝圪蛋了。
——从这个角度想想,吴长方那步步为营的办事方略也有失算的时候!想到此,文景的嘴角泛起了旁人不易觉察的冷笑。
几位新当了妈妈的妇女正接过婆婆们送来的婴儿,坐在玉茭堆上解开衣襟掏出奶子来喂奶。
一个娃儿大约是嫌奶水流得不畅,咬了娘的奶头。
那当娘的惊惊乍乍尖叫一声,揪了娃儿的小耳朵,亲昵地骂道:“咬!咬!看娘揪下你的小耳朵!”那娃儿的奶奶便喜滋滋地附和道:“牙牙要出土了,牙床痒痒哩。
”这媳妇便埋怨道:“这也长得够迟了。
瞧人家红梅花家的首先和其次,五个月时,四颗门牙就都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