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个阿菡教给她们入门用的识字课本。
在公主的楼车辚辚驶过湖滨积水的草原,从层层薄云中隐现的月亮被暗影侵蚀掉小半的时候,菡的母亲瞳一直跪在女儿身侧靠近车栏杆的地方,她伏身到地下用一块砚台研墨。
易公主舒舒服服的从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她把腿脚从白女人的光背上抽下来,跟着蹬了一脚那人的肋骨。
”滚。
爬过桥去,爬到园子里去躺下!”船长女人仰天躺下的地方是在车顶花园中间,在那里的楼板上已经平铺有一具粗木钉制的方形框架。
或者我应该意识到,这不是上一场快乐饮宴那样的开局。
而白种女人沉默地爬行到那个地方,并且把自己安置在框架中间的时候,我的感觉是除了我之外,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经阅读过了后半程曲目的剧本,并且都已经决定要把分配给自己的角色,一直扮演到结束。
在花园檀木小河的对岸从一开始就伫立着公主的近卫男孩们,他们只是默不作声。
侍卫们现在带来一些金属工具在花园中间按住了白女人,他们已经在动作起来,而女人也没有挣扎。
后来她接连爆发出的嘶声惨叫是因为男人们正用铁尖钉穿她的脚腕。
即使是使用大锤和长铁签子,贯通海盗女人那副粗壮踝骨的工作仍然花费了四到五次的狠命打击,白女人也因此承受了三四倍于常人的痛苦。
虽然女海盗的手脚一直都被锁住了铜铸器件和铜铐,很多男人还是如临大敌地压在她的身上。
当她狂暴地撕扯自己肢体的某些时候好像是连楼车都在摇晃。
女人的腿脚先被拖开分叉,各自钉死在大木框架的下端。
而她的前臂骨头是用铁锤直接打断的,那样之后才敢解除掉手铐,把她的臂膀也向木框边缘拉伸过去。
在使用铁钉将手腕固定到框边直角上的时候,她的上肢已经绵软松弛到如同朽木。
船长女人在这些做完之后终于变得安静。
她现在只能战战兢兢地顺从四支铁钉的定位,往木柱方框中摆放好自己的身体。
那些尖直的铁杆撕扯开肌肉条块,从小骨缝里撬出通透的大裂口子,她也许都能够听到自己身体里铁件切割人筋时候发出的咯吱声。
那大概真会是一种敲骨吸髓般疼痛的恐怖体验。
阿菡捧住她的课本慢慢站起来,瞳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托举一张放置砚台毛笔的木盘。
赤身裸足的母和女顺序走过檀木和蓝莲花的小桥,走到白种女人的身边去。
她们前去扮演完成应该属于她们的角色。
在以后很长久的时间里,三个赤裸的女人,单卧于中,双跪于侧,阿菡虽然带铐,但是历经过童年时代的长期练习,年轻女人仍然可以竖直的握住毛笔,执笔的依旧纤细五指,擫、押、钩、格、抵,她只是需要侧身到白种女人的左边乳房之上,悬肘凌空,即使手下那是一张活人的白皮,她依旧锋正势全,毫不虚发,墨无旁溢。
她开笔写出来的却是洒脱的行书。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
易离开了座位,她也要去走那座桥。
她回脸过来招呼我说,跟我来啊,大周人。
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满月的夜正在经过最黑暗的时刻。
暗影深侵进入月亮正中,我们在宽广的夜中能够看到一个闪光的环圈。
在我们车下被铜灯照亮的宽广黑暗中已经是一整片莹莹的水纹。
它们被继续前行的楼车轮盘碾碎,排挤,翻卷起一些浪花。
在我们脚前四丈落差的大湖泛水中,整齐排列开上百面棕黄斑驳的,赤裸裸的妇人肩背,她们挺身抬腿的时候带有金属铿锵和溅水的声音。
她们已经在齐膝深的水里跋涉过了半夜的路程。
我们嗅到大湖深远的四处还在层层滋生出来新鲜的潮涌气息。
高楼的顶。
小桥外头。
跪伏于地下的赤身女奴只是挥铐奋笔,疾书不止。
公主抱住手肘附身在她的摇曳发丝上,看看那个年轻书奴的字迹。
她问,她真的写的很好看吗?我不太懂……我光是知道她们会纹身,她们肚子上的字就是她们互相刺上去的。
后来我再抓到人了就都让她们写那些字。
公主轻轻的说下去,但是咬字清楚。
你知道吗,她们都要死了。
奴女们劳作如仪,安良沉稳。
松墨仍然在石砚上盘旋,笔锋仍然提、按、顿、挫。
她们仿佛充耳未闻。
易说的对。
我们都是凡人。
我们必有一死。
我们每一个人或迟或早都要死。
易告诉我们的并不是一件有多特别的事。『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不过易真正要告诉我的是一些神的事。
我们就要到海边了,可是大湖已经追上来了。
易说。
我跟大湖一起住过了二十三年,今年这样的事我从来没见过。
我们的国里有神,有鬼,有战争和献祭。
我要让我的车子走路,我就要把人编进它的轮子里献给它。
我们要跟大湖打仗,我就要献很多人才能赢。
我许过愿的。
易说。
我在觉得我们可能走不出去的时候,我是许过一定要满足神的愿望的。
如果大湖不再涨水了,如果月亮会重新变圆,如果我们巴族人能够看见到大海……我答应要给的东西……是每一个给我拉车的人。
公主看看月亮的光环和波光粼粼的湖水。
我们要献的不是湖,我们在打仗的时候才不向敌人求饶。
我的牺牲要献给长出来的树,和能长树的那幺多土。
如果我们明天能够见到土地,我们就有地方树起木头桩子。
我要在木桩上钉穿她们每一个人的手和脚。
我要让她们往土里流干净血,皮会风干,肉会烂,骨头会断。
她们全都会变成一小条一小块的,流一地,掉满一地……住在那里边的神食啊,飨啊……是不是就该特别高兴呢?也许一直到这个时候,我脚下那个女人悬平提笔的手肘才略有停顿或者颤抖。
公主凝视在我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笑容。
大周人,如果……到明天早上我们还没有被湖水一起淹掉,你会愿意用你一年里找到的所有那些宝贝,向神赎回一个大周女人吗?咱们猜猜看……你想弄到手的该是这个姑娘?易告诉我的并不是一件有多特别的事。
凡人必有一死。
死了的那些人就不能再卖掉犀牛和象的尸体去换回钱币了。
我只好问易说,那要是两个一起打包的话你打算把她们卖多少呢?易大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妙人儿。
她说,我们走远点吧,别